第二十五回 小剑客采药受惊(2)

且说了因为这事耽过了些时间,所以次日到朱继训家略迟了点儿,几乎到在潮州府差役之后。这日了因直入朱家内室,朱继训在背后追呼,了因只当没有听见。才一跨进房门,回头看时,众衙役已拥进大门了。恰好光明丫头听得外面人声出来探看,了因就自做主张,翻身将中门关上。看门后有一条木杠,顺手拖过来,牢牢的把门缝顶住。再看旁边放着一扇很大的石磨,大约也是平日拿来靠门的。了因心想:"这门也还结实,有杠顶了已够,他们若是粗重东西撞碰,便把这石磨靠着,也无济于事。我何不将这石磨移上去,搁在门框上?像这些吃人不吐骨子的衙差,就压死他几个,也不委屈。"旋想旋提起石磨,一耸身就搁在门框上面了。

光明不知道为甚么,吓得跑进去,向朱夫人指手画脚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朱夫人也听得外面喧扰之声,正要起身到中门口看看,了因已走了进来,朝着朱夫人合掌道:"尊府大祸已到眉端,贫僧是特来救夫人全家的。奈朱施主不听贫僧言语,以致此刻被潮州衙役拘锁在前厅。即时就要进来,捉拿夫人和小姐了。"话才说到这里,中门已被敲打得一片声响。了因接着说道:"夫人不要慌急,贫僧已将中门关好了,一时打不进来。只看夫人有甚么要紧的东西,早些拣点出来。有贫僧在此,包管没事,尽可从容打后门出去。"任凭朱夫人平日如何能干,到了这种时候,又听说自己丈夫被衙役拘锁了,接连又听得敲的中门震天价响,那里还有主意,连话都不知道应怎生说了,只管痛泪交流,望着了因泣道:"师傅是那里来的?可知道外子为甚么事,潮州府要派人来拘他?"了因道:"犯的不是灭门之祸,也用不着贫僧来救了。请快点儿收拾走罢。"朱夫人忽侧耳听外面道:"哎呀!老爷在外面叫光明呢。"了因连连扬

手道:"不管叫谁,门是不能开的。一开门,就全家俱灭了。"恶紫这时吓得拉着朱夫人的衣,只是发抖,光明也抖做一团。

了因见了这大小三口儿的情形,就只索自己动手,将箱笼都拖下来,扭断了上面的锁,把衣服都倾出来。了因的意思,并不是寻觅细软贵重物品,为的是恐怕朱继训有甚么造反的凭据和名册,落到衙役手里,必至拖累多人。但是倾翻了几口衣箱,尽是衣服以及金银首饰,并没别的物事。了因正在翻箱倒箧的时候,众衙役已抬着石块,在外面撞中门。了因料想中门虽结实,也经不得几撞,等他们进来再走,便不能不开杀戒了。后门大约是有人把守的,且趁此时,借遁光离开了这是非场,再作去处。了因才一手握住朱夫人的手,一手将光明、恶紫两只小手,合做一块儿握了。喝道:"闭了眼!"瞬息已遁出了潮州城。路上自无可留连,直将三人领到水月庵住着。朱继训殉难后,了因将尸首也是运到了水月庵。

朱夫人为儿子已急成了病,这番家中更遭此惨变,又把丈夫死了,真如火上添油,那须几日工夫,朱夫人也就在水月庵身殉朱继训了。临死时候,握着了因的手泣道:"师傅是活菩萨,只恨我没福,虽有活菩萨,也挽不回我的薄命。不过寒舍既遭此磨劫,我就留了这条命在世间,也实在太没有趣味。我如今丈夫遭难,儿子不知存亡下落,我死了岂不干净?所不能瞑目的,就只觉得丢下这个又小又弱的女儿,无依无靠。承师傅的恩意,说与小女有缘,愿收作徒弟。师傅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岂有不愿意之理?只因我以为年轻人出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不曾令小女拜师。并且小女当周岁的时候,他父亲抱在外面,遇着一个游方和尚见了,曾摸着小女的头顶说道:'可惜是个女儿,若是男子,将来长大,真贵不可言。便是女子,也很不凡。好生培养,不可糟踏了。'因先夫不信僧道,不愿跟那和尚攀谈,即抱了进来。那和尚的话虽不见得有凭准,但我总存心想为小女择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婿,如今是已成为虚愿了。唯有将小女交给师傅,一切终身大事,都听凭师傅做主。光明丫头虽不是我家的骨血,然自从他到我家,我不曾将他做丫头看,他的命运也和小女此刻一般的苦,就和小女一同交给师傅,由师傅做主就是了。"朱夫人付托了这番话,才瞑目而逝。葬事自是了因办理。从此,恶紫、光明就在182水月庵做了因的徒弟,原不曾落发。智远和尚在衡山救了朱复和胡舜华,也是带到这水月庵来,将胡舜华交给了因,智远自带着朱复到别处教练本领去了。

朱复和朱恶紫在患难中散而忽聚,聚而复散,自有一番悲喜情状。只因无关紧要,用不着破工夫去写他。光阴迅速,转眼过了十年。但是在下写到这里,却要另从一方面写来了。看官们不要性急。

且说广西桂林有一个姓唐的文士,名叫采九,家中有十多万的产业,唐采九少年科第,二十六岁就成了进士。人品也生得飘逸出群。广西、广东大户人家有女儿不曾字人的,都争着到唐家说合。唐采九的父母因儿子的年龄已大,又已成了名,不便干涉儿子的婚姻。唐采九存心非得才貌俱绝世,又曾亲眼看见的,宁肯一辈子不娶妻。因此因循到二十六岁,尚没成亲。

这时正是清明佳节,唐采九独自闲步到郊外踏青。芳春永昼,花草撩人,微风舞蝶,弱柳穿莺,唐采九是抱着满腔情思无处使用的人,对着这惹人春色,心中总不免发些遐想。信步行来,不觉已走到离桂林城十里以外,两腿渐渐有些力乏了。正待回头向归途上走,只因脆弱文人一气走了十来里路,不能不拣个地方坐着休息休息。遂在路旁一块青石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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