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意葬(2)

“我认得你。”

女子粗重地喘息着,一把抓住靳冰越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要割破掌心的皮肤。她说:“你是红袖楼的靳姑娘。”

“是的。”

“我,我叫崔云光。你要记得这个名字。”她好像语无伦次了。

按照崔云光所说,这几日,她花费了全部的心力,总算找到隐居在扬州城外的神画笔朴相举,据传朴相举思维敏锐,能抵人心,他可以通过来者三言两语的文字表述,便将对方所形容的那个人画出来,而且与真人的相似度超过八分。

所以,崔云光向朴相举描述了蓝冲。

她并不是天生的眼盲。她说,是因为蓝冲害得她变成如此模样,故而她寻找蓝冲也是为报仇。她说朴相举已经答应做画,待画成之后,她到朴家取了画,依画寻人,就容易得多了。她将这件事情托给靳冰越去做,那楚楚可怜的恳切和绝望,让靳冰越实在难狠心拒绝。她便答应了她。过几日,她依着崔云光所说的地址找去。

瀑布之下。深潭之上。

百花锦簇。凝雾成烟。

景致虽然美,可却透着阴森的死气沉沉。因为,那里只剩下朴相举的尸体。

朴相举死了。

从死状来判断,大约在两天前便已经遇害。屋子里残留着打斗的痕迹,满地都是散乱的画卷,凶手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东西。

靳冰越神情肃穆的立在厅中,左右上下的打量着这块巴掌大的地方。渐渐的,她注意到朴相举那双瞪得比铜钱还大的眼睛,仿佛是带着焦急,仿佛是盯紧了什么东西。她顺着他的目光的方向看去。那里厚厚的一堵墙,挂着临摹的清明上河图,但因为撕扯图纸已经破了,其中一头还垂到了花架上——

是的,花架。庆幸凶手没有发现,那原是一间密室的入口机关。

轻轻转动,听着石门与墙面摩擦发出厚重的声响,靳冰越黯然地深吸一口气,嗅到刺鼻的墨香和陈年朽木的味道。

那间密室里,一排排的高架,陈列着许多的画卷。每一卷都用白纸包裹起来,写了字,是人名或者地名,或者别的什么记号。

于是,在回程的路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堆垒的卷轴,就像是从山坡上黑压压滚落的圆木桩,直逼着靳冰越冲撞而来。

逼得她无处可躲。

她后悔自己心软答应了崔云光。后悔画蛇添足地来找朴相举。后悔打开了密室的机关。后悔找到了那幅画。

画上写着:湖北崔云光。蓝冲。

她看得呆了。

那羽扇纶巾潇洒飘逸的画中人,就是崔云光的言辞所凝固的蓝冲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在朴相举的笔下,却变成了,沈苍颢?

§ 流转,眼底眉梢

靳冰越实在难以相信,她一直敬重的红袖楼楼主沈苍颢,竟有可能是崔云光声声控诉玩弄感情、手段卑劣的小人蓝冲。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崔云光痛苦的表情,想起她断续散乱的讲述。她觉得头痛,呼吸也不畅。

然后再度看到朴相举惊恐的眼神——

他为何偏偏在替崔云光做画之后就死了?凶手翻遍了小筑会不会就是为了寻找那幅蓝冲的画像?凶手害怕自己的身份被揭发因而杀人灭口么?

凶手,凶手会是沈苍颢么?

靳冰越感到眼皮砰砰地跳动着。

再假设,如果沈苍颢真的是蓝冲,那么他当初不仅巧妙地骗过了崔云光,还安排自己多此一举地四处找寻,他也许是早已经计划好了的吧。他明知一切是无果的,到最后也只能自认失败地赔了这笔买卖,但他可以不惹崔云光生疑,将事情镇压得不落痕迹;他动动手指头便由别人替他演完了一出戏,他根本不在乎演戏的人将遭遇多少麻烦困境,只为掩盖过往,他的自私,当真是前所未有地暴露了出来。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