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扬州附近。一个纯朴的小镇。
恰逢庙会。
熙熙攘攘的人流,偶尔就像海的波浪翻涌过来,桑千绿体纤骨弱,冷不防被撞得踉跄。这时尉迟缙便出手扶她一把,稳稳地握紧了她,再张开臂弯将她圈在身侧,犹如呵护蹒跚学步的幼童。桑千绿禁不住脸红,低头娇憨的模样惹得尉迟缙心猿意马,止不住要多看她几眼。
那一日,逗留得迟了,他们便在小镇的客栈落脚。
桑千绿和衣而眠,却在朦胧间听得一个低沉黯哑的男音,是在吟诗:“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今不见。”
桑千绿莫名地醒了,下了床,推开门,却见灰衣素袍的男子站在走廊上,直直地望定了她,那愁得化不开的眉眼几乎要拧成一个点。
“绿。”男子轻唤。
桑千绿愕然:“你是谁?”
男子面容顿时僵硬:“你不认得我了么?”他说,“我是玉楼,江玉楼啊。”
{ 花谢水流 }
“花朝月夜动春心,谁忍相思今不见。说的是你我初次相遇,在扬州,二月十二花朝节的当日。我在你的白绢上题诗,你恼我狂傲,便要拿剑追着我,我还不小心将你推进了水塘里。”
“后来,红袖楼每有任务给你,我都会陪着你。”
“我唤你绿,就像含着春天的第一抹鲜活灵动的气息,清脆的萦绕在唇齿间。我们看过洞庭湖的日出,桃花潭的细雨,天堑栈道,山巅绝谷,浩海狂沙,我们都走过,也在正或邪之间周旋一己的坚持,甚至在朝廷六百追兵的铁蹄下死里逃生,这些,难道你都忘了么?”
江玉楼心慌意乱,大篇幅地说了许多话,可在桑千绿听来,却是寡淡无味。她道:“从前的事,多数我已经不记得了。”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栈。
江玉楼在庙会上就已经发现了桑千绿,一路都尾随着她,原本还想着重逢的时刻必定是甜蜜激动的,谁知道却是这样的局面。他隐隐地察觉到什么,转个身,便向着尉迟缙的房间走去。
毫不客气地不请自入。
尉迟缙惊醒,以手指弹出火折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工夫,站定了,面对着来人,突然那表情却急转直下,仓皇起来。他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么?”江玉楼眉眼一挑:“你认得我?你是谁?”
尉迟缙突然不敢开口说话了。
江玉楼死过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张网困住,仇家以内力震碎了他的心脉,他吐血而亡。是桑千绿亲手葬了他。
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还有复活的机会。
江湖中奇人异士比比皆有,恰好那时候就有一个古怪的老和尚研制某些非正道的武功,以及提炼救人的灵丹或害人的毒药,路过墓地,见那坟冢尚新,就连人带棺材地挖了起来,带回破庙当作实验品。谁想,竟阴差阳错地,救活了江玉楼。
而今,江玉楼完好无缺地站在客栈的房间里,他面前的男子仿佛是心虚了,半晌不答话,他的神态于是越发的犀利,喝问道:“你对桑千绿做了什么?尉迟缙跟你是何关系?”
男子喟然长叹。
是的,他根本不是尉迟缙。
真正的尉迟缙,江玉楼不但认识,而且他还欠了江玉楼一个人情。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当问及这个人情如何还,江玉楼便从尉迟缙的房间里拿了一个空置的蓝色锦盒,道:“如果有一天,有一个女子拿着这锦盒来找你,锦盒中会有一封信,你要按照信上所说的去做,你可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