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阑干(1)

文/语笑嫣然

{ 楔子 }

“楼主,括苍山根本没有猜心夺魂。”女子如是说。

红袖楼楼主沈苍颢负手而立,泰然道:“这是任务,濯香令既出,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你只要按照濯香令的旨意,将锦盒送达,其余的,我们红袖楼一概不过问。”

片刻沉默。

女子暗暗叹息,拱手低头道:“属下领命。”然后,幽幽地退出了凉亭。绕过假山,沿着迂回的游廊走远。男子回头时只看见她的一缕背影。

忧郁。

低沉。

{ 花团锦簇 }

紫陌炎氛歇,青苹晚吹浮。

乱竹摇疏影,萦池织细流。

括苍山的风景,便是以笔墨相题,以诗词唱咏,依旧形容不够。桑千绿因而忍不住想,如果江玉楼也在这里,他会如何呢?

他轻摇折扇,俊逸潇洒,将丝丝美景都收在含笑的眼眸里?他闭目安神,天为遮地为毡,伴皓月繁星同眠?他也许还会偷偷地拿走她最后一块没有题字的手绢,用他随身携带的袖珍笔墨,洋洋洒洒地写满前人的锦词妙语。

想到这里,桑千绿幽幽地蹙了眉,凝神间,莹亮的双眸立刻就蓄满了泪。

——题扇书生江玉楼。在江湖中以折扇做武器,能将招式耍得出神入化。生平最大的喜好,就是像顽劣的孩童一般,在别人的扇面题几句狂草。可他自己的扇子,却白净得连一滴墨汁也没有。人人都道他交游广阔,尤其好管闲事,甚至说,有江湖的地方,便有他江玉楼的敌人或朋友。所幸,他的朋友永远比敌人多。

然而。

江玉楼终究还是死在敌人的陷阱里。死时,依旧整洁光鲜。桑千绿永远都忘不了他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山崩,地裂,星辰陨落,日月齐哀。

世间的种种,顷时,化做灰烬。

即便现在,只要一想起来,桑千绿依然涕泪涟涟。她爱哭。那眼睛仿佛是滔滔江流,最难停息。以前,江玉楼说她是水做的,她便笑,软绵绵地缠上去,道:“我若是水,就将你围得死死的,你怎么都游不出我的五指山。”

江玉楼开怀大笑,直道:“好啊好啊,如此正合我意,正合我意。”

那时候他们情深意浓,羡煞了旁人。只是有一阵子江玉楼的情绪变得低落,常常兀自哀叹,桑千绿问他,他却避重就轻,只道,得罪的人多,也许迟早会被仇家算计。他问她:“绿,倘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忘记我?”

“不会。”

桑千绿斩钉截铁。可是这竟然不是江玉楼想要的答案。江玉楼知道,桑千绿那样多愁善感的个性,若是爱了,便要记一辈子,那样只会是一种煎熬。他害怕看见她流泪,珍珠粒子扑簌簌地一落下来,就像石头砸进他的心里。

他希望她忘记他。

桑千绿的情绪忽而低落。脚步越来越钝重,茫茫括苍山,也不知前路会通向何处。这里真的住着传说中的猜心夺魂尉迟缙么?

桑千绿下意识地紧了紧后背的包袱。

近年来,江湖中盛传,括苍山的神秘隐士,能够以独特的藏药和秘术,摘取人的所有或部分记忆。罕有人见过这位隐士的真面目,只晓得他复姓尉迟,单名一个缙字。常在括苍山仙云顶一带出没。桑千绿不相信这传言,可是没想到自己此番却接到任务,要将一个蓝色的锦盒亲手送交给尉迟缙。她行走在云雾缭绕的山巅,有一种混沌的茫然。

渐渐的,天色暗了。

又是烦躁又是抑郁的女子在一片荒芜的乱石堆里坐下来。月上柳稍。稀疏的星子挂在天边。她缓缓地的闭了目,微风中好像嗅到江玉楼的味道。江玉楼自命文采风流,花前月下吟唱过不少的名诗佳句,那些他曾题字的手绢,她都仔细保留着,放在梳妆台的樟木匣子里,每次出门履行任务,就变换着,带不同的手绢,好让自己觉得江玉楼即使不在了,也依然可以鲜活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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