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知识分子!

有时候阅读是件很痛苦的事,最痛苦的阅读经历里,除了当年考试用的课本以外,这些年已经很难遇到了。盖因如果觉得不爽,大可以把书往书架上一扔了事,等待下次收废品的先生光临。顺便说一句,大致来讲,我一年只会买上一百多本书,认真看完一半左右,大致翻上四分之一,另外的部分看了看开头就直接扔了。除非某天实在是想早点睡觉,才会找出来作为无副作用的安眠药使用。

最近,又一次感到阅读的痛苦是在读那本《知识分子》的时候。这书的内容如果介绍起来倒很简单,就是把很多名震天下的大知识分子孔雀开屏的另外一面展示了一次。说白了,就是这些人在生活方面如何堕落、冷漠、性乱、狡猾,以及对于家庭的不负责任。好玩的地方在于,这些大知识分子们基本上都是以正直、博爱、坦率等美德出名的,至少他们的作品里宣扬的都是这些美德。

而之所以这种阅读会产生痛苦,是因为就我这等虽然经常把“你才是知识分子,你们全家都是知识分子”挂嘴边上的人,其实在内心深处,对于这顶荆冠还是有些向往的。调侃知识分子这个称号本身其实就是一种关注嘛。痛苦也就产生在这里:原来知识分子其实是个很不堪的群落,至少其中这些顶尖的人物很不堪。那么,本来的荆冠变成了草帽,这个痛苦就跟自己的初恋情人嫁了个地痞一样。地痞未必不好,也跟被嫁的地痞无关,只是觉得那纯洁的感情啊!

发情暂且稍等,合上书以后,从那些龌龊事里回过神来总结了一下。大致来说,这些大知识分子除了乱交等罪过外,基本都有不诚实、对待家人不好等毛病。不诚实倒很可以理解,在这本冠名《知识分子》的书里,大部分人都是作家或者剧作家,就是号称思想家的卢梭、萨特,其实也写过大量的文学作品。编织作品本身就需要虚构的能力,要是某作家能完整清晰地分辨生活与创作之间的界限,倒是件很怪的事。这方面说他们不诚实其实没什么意义,即使卢梭的《忏悔录》里说的谎话比揭露的事实还要多也同样没什么追究的意义。

事实上更让我觉得痛苦的是,这些人都是以道德上的制高点而传世,但私下里的生活不但与制高点不搭界,甚至直接就是生活在道德平面以下。不论是卢梭、还是雪莱,甚至是托尔斯泰,其实在宣扬他们对于人类的爱的同时,对待具体的人都异常地冷酷无情,尤其是对待自己的家人与孩子。

关于这事我是这么理解的。前期的托尔斯泰等人,基本都是接受了西方的教士传统,把自己当作了“上帝”的代言人,或者就是“上帝”本人。这里的上帝未必是基督教的上帝,反正就是万物主宰的意思。在广义的条件下,他们需要表达对于人类本身的热爱,但具体到个人身上,他们的热爱就变成了对于金钱的贪婪与对女人的羞辱。把自己当成天的人,一般都会从这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人是可以忽略或者折磨的,但“人类”是可爱的。更确切地说,他们热爱人类是在热爱一个概念、一个使自己有超越感的名词解释。

知识分子一旦染上了指点江山的毛病,还真是挺可怕的。尤其是影响越大的知识分子,越认为自己超脱于世俗的观念,按照中国古人的话来说,就是“礼岂为我辈所设乎”?在他们看来,可能说出来并且摆出来个面向大众的POSE也就算完了,在世俗的领域里,他们才是规则的设定者。坚持自己与情人都过一种开放式生活的萨特就是这么做的,他如何混乱是可以的,但真都开放的时候,激进就不见了,甚至你可以说他是个吃醋的小男人。

这种知识分子给自己加冕的特权,可能来自长期以来对于知识的垄断与占有。在他们看来,知识可能是一种资格证明,证明其超越其他人类的本质所在。这个想法是我写这个东西写不下去的时候,与一个知识分子朋友在QQ上聊天时想到的。当他正好说到要批判某人,我表示没啥可说时,他随口说:“我写出来你就知道了,这种思潮动向,我不说你根本摸不到门。”他是个很睿智的人,但这种指导别人前进的动力,与其他知识分子并无二致。

这里我没有意思表示一种反智主义的倾向,正如我把上面那段话说给这位朋友时他说“这是分工”一样,社会需要知识分子这个角色承担他必须的职责,但这种职责是分工,而不是自我加冕的超越权力,这种形式的超越,可能是一种在知识领域里的僭主心态吧。一旦有了这种心态,所有的事情也就好解释了。上帝是可以任意行奇迹的,他是无规则的制定者。甚至不仅是上帝,教皇无错也是符合教义的。

这是我读这书的一点体会。其实还有另外一种体会,但我不太敢说:作者不知道为什么,举的例子基本都是左翼人士。难道是左翼人士在这方面特别不堪,还是他只是在挑选的时候出现了巧合?这个就是我没读明白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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