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不管远近,是需要理由的。
旅行最普遍的理由--远方有故事。
小时候,都喜欢听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们瞪大了眼睛,随着颤抖的声音,幼稚的脑,被故事勾引着,插上翅膀,飞向远方。在我们懵懂的小心眼里,第一次产生了惆怅。为什么好玩的事请都发生在远方?有趣的人,都生活在很久之前?对于时间和地点的不确定性,是为了留有更多发挥想象和虚构的空间。如果说这事就发生在前两年,地点就是离咱家2 里远的邻村,所有的光环,都被嗑咬的跑风撒气了。从幼年时代,就对远方充满了期待。如果我们没能满足愿望,总会觉得那原因是自己走的还不够远。就算把整个世界都走了一圈,你还会把目光投向遥远的宇宙。这可是一个没边没沿的空间,你渺小的生涯,穷尽永世也走不到头……
第二个原因,为了看到不同的景物,激发自己的荷尔蒙。认真讲起来,这句话的前半段--看不同的景物,是我做问询他人的时候,常常听到的话。这句话的后半段,却从来没有人讲过,是我狗尾续貂加上去的。那些说看不同景物的人,说完了前半截话,就没有下文了。看景物干什么呢?总不能呆呆地看完就完了,什么也不曾留下吧?然后呢?我问。
没有然后。看完了,就回家了。
再然后呢?我穷追不舍。
再然后?被问到的人轻轻重复着,好像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终于,他回答: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就烦了,厌倦了。浑身的血液又开始激荡起来,蠢蠢欲动。这时候,我知道,又该出发了。我就会再次走出家门,去看不同的风景。
我停止了追问,估摸着是问不出什么新鲜东西了。看完了新的风景,他又回家了,过一段,再次出发。循环论证以至无穷。
于是我把这句话补足--看不同的风景,激发自己的荷尔蒙。
远方是魔术师。你在熟悉的地方,很少能发生新奇的思索。尽管有很多人说,他们的发现是在床上昏睡的时候,半梦半醒中灵感来拜访,但我还是顽固地认为,那些想法的胚胎,还是来自走动的步伐、驰骋的飞马,腾云驾雾的机器等等快速移动的时刻。这时你的身体在变化,却又不需要太费力(走得不要太快,如果气喘吁吁,自然没希望遐想),最有利于荷尔蒙的分泌,分泌出来又无需补充到身体的肌肉里发动兴奋,那就只有兴奋大脑了。大的思考需要大的舞台,大的背景。旅行会逼着我们看名山大川,看万米高空上的雄阔景致,看奔涌不息的大海……这都将强有力地刺激我们的思维。
在我们的身体里,栖息着一个奇怪的悖论。身体是属于自己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可是身体里寄居着一个我们不认识、不能控制的陌生人,它大模大样地反客为主,操控着我们的方方面面。它不高兴了,我们就会生病。它昏聩了,我们的免疫系统就敌我不分,乱杀乱砍自己人。它擅离职守,就无法识别入侵的毒菌和伤害,反倒认敌为友,养虎为患,酿出大祸。它若是一发脾气开始捣乱,要命啊,人干脆就崩溃,出现各种致死的问题。反过来说,它若是勤勤恳恳坚守岗位,人就可以颐养天年万事顺遂……这就是荷尔蒙内分泌系统。它包括但并不仅仅指性腺的分泌。
古往今来,我们对自己躯壳内的这位霸主,急不得恼不得,匍匐听命。你束手无策,只有听从它有时聪慧有时奸佞的安排。最糟糕的就是,你会被它稀里糊涂地要了命。一位罹患抑郁症的人说,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儿,就是要和突如其来涌上心头的自杀念头做斗争。不知道这种念头是从身体里的哪儿生出来的,但它毫无疑问来自我的身体里,最深的部分,我所不了解的部分。它很阴险地躲在一个角落里,冷不防地冲出来,有时是半夜,有时是大中午的。它不怕黑,也不怕风和阳光,它自有自己行动的规律,是一个魔鬼。它要置我于死地。为了不被它杀死,我在通往晾台和窗户的路上,放置了很多障碍物,比如沙发水盆一摞摞的旧书……搬动起来费劲费功夫。这样在它在命令我去死的时候,我不得不搬走这些杂物,才能到达窗户和晾台上,这需要时间,而时间有可能让我清醒。你知道,窗户和晾台,是抑郁症病人最方便谋杀自己的地方,它们是断头台。你记住,只要听到有人坠楼,最大的可能就是被心里的魔鬼所谋杀。你想啊,哪怕什么凶器都没有,我们还有地心引力,还有重力,还有加速度,它们加在一起,就可以很方便地杀死我们。它来自我身体里的荷尔蒙,它是一个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