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只要一上车,我一打眼就能判断个八九不离十。”师傅骄傲地握着方向盘,“曾经有一个微软公司的人坐我的车,就是刚才你上车的那地,美罗大厦楼上的,还把我说的话整理成了一个贴子放网上,你看过没?”
我摇了摇头。
“那个贴子叫跟出租车司机学的MBA课,写我怎么跑路线最赚钱,时间怎么分配等,其实生活处处都是学问,我发现这些大公司的人脑子都简单得很,还不如我这个跑出租的理解啥叫统计学。”师傅也不管我听不听,自己一个劲地唠叨起来,唉,又遇到一个培训师,今天真是祸不单行。
“那您可以去复旦或者上海交大做MBA教授了。”我应付着,都妮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位置决定价值呀,你记得秦朝有个叫李斯的人吗?有一天他半夜肚子疼去上厕所,刚解决完问题要走,忽然闻听到异声,蓦然回首见一大老鼠,老鼠见人更慌。李斯回到宿舍,刚一推门,一大老鼠从眼前飞奔而过,连招呼都没打,细看之下,该老鼠的兄弟姐妹很多,一个个脑满肠肥,皮毛光亮,整日在仓中大快朵颐,逍遥自在。李斯那时就感叹人生应该过得跟这里的老鼠一样呀,不管坏老鼠好老鼠,只要能爬上好位置就是好老鼠。小伙子,同样是老鼠,一个在臭茅坑,一个在谷仓,位置不同,价值就不一样。人家教授说出来就是真知灼见,我说出来啥都不算。”师傅跟说书一样。
我不再作声,唯恐问一个问题,对方又连珠炮似地说个没完。到了虹桥宾馆时他还不忘叮嘱:“其实我主业是做培训的,不上课时就做出租车司机,这是我的名片,你们公司需要讲课就联系我呀,按照每小时60块付钱就行了。”我接过名片不禁感慨,真乃神人也,我又仔细盯他看了看,以确定是不是唐僧转世。
D航招待所楼下拉起了警戒线,很多路人不时伸头往里看看,楼下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被警方用粉笔画出了人形的样子,我心跳得厉害,眼睛有点湿润,看到楼里走出个警察,我慢慢朝他走去。
这时电话响了,号码显示是都妮,我正在犹豫要不要接,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你在哪里呀?”听到那边都妮略带嘶哑的声音。
“我在你招待所楼下。”我后背有点发凉。
“没找到我吧?我已经不在了。”对方说,我的发根又竖了起来。
“你……你……那边还有电话呀?”我大着胆子问。
“什么话,我已经不在招待所里了,我昨天晚上跟你说的同事张丹丹在你走了后一会儿就跳楼了。”都妮吸了吸鼻子。
“可是我不认识她呀,为什么我走了她这么伤心?”我追问,云里雾里。
“跟你没关系,昨天我在派出所做了一晚上的笔录,今天又被公司领导一直盘问到现在,你过来接我吧,我现在不敢自己一个人出去,你既然在招待所那里就多跑两步,我在航站楼旁边的公司楼下等你,快点呀。”都妮说完,我心也落了下去。
感谢阿弥陀佛上帝耶稣圣母马利亚阿訇活佛!我就觉得我没这么倒霉,吃顿饭能吃出人命来。
等我跑到D航公司楼下,路灯已经亮了,都妮披着大衣,一看到我就跑上来抱住我直哭,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连声说没事没事,我心里在想只要不是你就好。
“今天晚上我不敢回去睡了,我要跟着你。”都妮抬起头,泪水打湿了写满憔悴的脸。
25 厨房里的形体训练
我看着都妮,都妮看着我。
“可是我们家只有一张床。”我擦了擦她的眼泪。
都妮停止哭泣道:“那就我睡床,你睡地上呗,我相信你的为人,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我心里话,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回家的路上,都妮告诉我,她的同事张丹丹在实习时遭到了当时培训负责人的“潜规则”,公司虽然能预防办公室里的潜规则,却规避不了办公室外的潜规则,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想了想Cathy。然后张丹丹就爱上了这个已婚男人,这种情况到最后只能以悲剧收场,昨天晚上两个人吃晚饭时约好一起结束生命,于是张丹丹回来后便从招待所楼上跳了下去。我问那个男人呢,跟着走了没?都妮说谁知道呢,现在谁都联系不到他。
说着,都妮靠近了我一下,我说:“你的直觉应验了,你说过她肯定有关系的。不过希望你说我培训失败的直觉不要应验。”
都妮说:“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呢?”
我问:“要是你呢?”
“这事不会发生在我身上。”都妮坚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我有绝配了呀。”都妮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我望着窗外,这曾经是我最梦想的情景,心爱的人依偎在身旁,透过明亮车窗,看城市的建筑从身边擦过,看城市里的行人演绎着各自的故事。而此刻,我为那位陌生的姑娘悲伤,为一个年轻的生命,也为深爱着她的家人,整个城市都变得黯然而失去色彩。
回到家里,都妮洗脸,我洗菜。她说:“你竟然用娇韵诗的面霜,很有品味嘛!我不喜欢脸干干的男人,果然没有看错你!”
“你总是用结果来推原因,当然是越看越对眼,你吃馒头还是吃米饭?”我边洗辣椒边问。
“当然是馒头了,因为我是东北人,大连的。”都妮拿着毛巾,擦着脸靠在厨房门口说。
人都被我带回家开始过日子了,我竟然不知道是哪里人,我说:“那你肯定喜欢吃鱼香肉丝。”
“估计你只会做这一道菜吧。”都妮把毛巾握在手里笑着说。
“我不得不再次佩服你的直觉,不过我还会做一道全天下懒人都擅长的菜,西红柿炒鸡蛋。”我把辣椒掰开放进盘子里,被辣得直打喷嚏,都妮过来把我推到旁边说:“这种事还得我来,你把辣椒放在水里掰就没问题了,一看就是不常做家务的人。”
“你这样说我就更没有做家务的动力了。”我笑了笑说,“对了,上次你说要培训我坐立行走,不如吃晚饭就开始如何,培训合同我都准备好了。”
“那我现在就教你好了,比如我现在拿着这个炒锅,”都妮挺了挺身体说,“有句话叫上挺下压,左右相夹。要出来这个感觉,必须是腰部用力,整个身体呈现一个往上拔的状态,然后平视看人。”
我在旁边背靠冰箱比划了下,都妮开始往锅里加油,我又问:“我看你们空姐都是把手合拢放在腰间,那我们空哥怎么办呢?”
“你们空哥两手自然下垂就好了,一般来说要求是手的中指贴在裤线上,那样最自然。”都妮说。
“我还有个疑问,你们对乘客笑的时候怎么才能自然,而不让对方感受到压力呢?”
“服务上有个三米八齿,即隔客户三米就要露出八颗牙齿,但是我们公司没这么死板的规定,要求只要发自内心为客户服务,那么无论露几颗牙齿客户都觉得舒服,我觉得你们做培训吧,也是如此,你如果真正尊重听课的人,怎么笑反而不怎么重要了。”都妮把鱼香肉丝盛出来放在盘子里。
“哇,不错呀,口味比我炒的好吃。”我夹了一块肉放嘴里。
“我会做很多菜,在我北京租的房子里还有烤箱,下次你去北京,我烤比萨给你吃。”都妮说。
“你在北京租的房子?”我问。
“是呀,我在北京住得多一些,所以上海这边,公司安排住招待所,对我们来说有没有家不重要的,一年300天,要么在天上,要么在各地的招待所里。”都妮坐在餐桌旁。
“敢情整天生活在云端。”我感叹着,这时手机响了。
“喂,你赶紧下楼呀,我带的东西太多拿不动。”竟然是唐旋的声音。
“哪个楼呀?”我问。
唐旋说:“还能是哪个?你上海租的房子楼下呀,我出差过来顺道看看你,快下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