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师(2)

“我还琢磨了你现在喝的是卡布奇诺,而且是速溶的,因为没有加牛奶,所以你第一口喝下去应该是香甜和酥软的,第二口喝下去是浓郁和苦涩,由于水加多了,所以你现在喝不出什么味道,而且从外表来看,你不是做咨询的就是做金融的,你Ermenegildo Zegna的西装说明你应该是管理层,而你黄色条纹的领带说明你又很保守。”我一条一条分析。

“嗯,你对生活很敏感,但有时候敏感却让人易于受到伤害。”他笑道。这句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直到两年后才明白。

“不过,我既不是做咨询的,也不是做金融的,我是个培训师。”智慧脑袋继续说。

“先生,打扰一下。”我们正说着,空姐又跑了过来,“我送您一只纸鹤,以表达对您的歉意!”

“D航服务真好!别放在心上,你没做旁观者我已经很感激了。”我笑着说,“你看,你刚给我的纸巾我都没舍得扔。”

“谢谢您了,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告诉我。”

空姐离开后,智慧脑袋说:“那空姐看上你了。”

“哈哈,你这个旁观者倒是看得清楚,我当局者迷了。”我把纸鹤随手夹到自己的书里。

“你在上海工作吗?”他问。

“经济形势不好,刚失业,需要到上海紧急就业。”我怅然道。

“需要帮忙找我。”智慧脑袋递过来一张名片。

我还没来得及细看,飞机广播要到达上海了,我把名片塞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上海,我来了!

3  华尔街速度

飞机重重地降落在上海,如同我的心情。我跟做培训的智慧脑袋道别,尽管对他的职业没什么感觉,但我记得MBA的教授曾经说过,有种职业专门告诉人家已经知道的东西,那就是培训师;还有种职业发现人家已经知道的问题,并且再告诉对方,以让对方变得不知道,那就是咨询师。所以道别时,我的眼神充满崇拜的鄙视。

飞机廊桥旁,“纸鹤空姐”微笑着,我说希望下次还在你们的飞机上“湿身”,她笑如百合,我注意到她的胸牌上写着:都妮。

“谢谢你的纸鹤!”

“有事情您可以打我电话。”她笑。

“好的。”我点头下机。忽然觉得很奇怪,我还有什么事情?我打电话?什么意思,我连号码都没有。现在的服务做得真够虚假的,专门承诺兑现不了的诺言。

大学同学唐旋,目前在上海电影学院读研究生,帮我用一个小时的时间租到了房子,又用两个小时去超市买了生活必需品。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家里开始准备晚餐了,唐旋边擦汗边感叹:华尔街速度,华尔街速度!

“你竟然没有被资本主义腐蚀,”唐旋笑着说,“还是喜欢吃鱼香肉丝。”

“哥的保留节目,大学那会儿你就经常跟在我屁股后面蹭饭吃,这次总算让你回报我一次,折腾了你一天。”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找工作呗,根据哥的才干,应该没啥问题!”我信心百倍。

“你才干是什么来着?我给忘记了。”唐旋开玩笑说。

“我分析过了,如果凭技能,我在上海是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因为只要读过MBA都有差不多类似的技能。而知识分为两种,一种是事实性的,一种是经验性的。”我边吃边说。

“事实性知识和经验性知识有什么不同?”唐旋停下吃饭问。

“你现在学习各种电影拍摄的技术,这就是事实性的,它可以通过教学来获取;而经验性知识是无形的,它必须靠你内在对问题的反思和反省来获取,也可以说是对事实性经验的一种感悟。”

“那你刚才说,你的才干是知识还是技能?”唐旋这丫头打破砂锅问到底。

“才干就是一个人贯穿始终的思维、感觉和行为方式,比如我喜欢研究各种财务报表,这就是因为我的才干中有‘精确’这个因素。”

“那你喜欢做饭算不算是才干?”唐旋继续追问。

“不算,这个是属于技能,因为可以通过学习得到。技能和知识可以从一个人传播给另一个人,但是它们受到特定条件的限制,如果超出预设的可能,它们就派不上用场了。比如一个厨师他具备了竞争这个才干,那么每次客人的挑战都会成为他的一种动力,甚至他会享受客户的刁难。”

“那就是犯贱!”唐旋哈哈大笑起来。

“唉,国内教育的失败,我出去几年越来越Gentleman(绅士),你却越来越不Feminine(淑女)了。国外校长的欢迎词都是,欢迎你们来到哈佛,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人,而且你们将改变世界。你们学校当时的欢迎词是什么?”

“欢迎你们来到上海电影学院,你们要服从管理,不准夜不归宿,不准……”唐旋撇了撇嘴说,“那你的才干是什么,Gentleman?”

“我有五个独特的才干,分别是精确、沟通、专注、竞争和思维。”

“没有花心吗?”唐旋盯着我如同看怪物一般。

“花不花心,要看对象是谁,对你,我就只眼花心不花了。”

唐旋不高兴地沉默了一会儿:“我是好学生,要遵从校长的教诲,不准夜不归宿,你好好挑公司投简历,我改天再来看你。”

“我带了份礼物给你,”我看架势不对,赶紧弥补,“伊拉·沃尔的一部经典纪录片《最好的男孩》,特地从美国带回来给你的。”

看着唐旋离开的背影,我想,故事,或者说事故的发生,往往只是一念之间。而我和她,最多只是两条平行线,偶尔靠得很近,却永不会相交。只有故事,绝不会有事故。

我坐回床边的书桌,打开电脑,该投简历了。

4  四十原则

投出去的简历杳无音信,唐旋的“改天”却是来得很快。

恰逢周末,我们相约一起逛逛上海。我建议先坐地铁,一是因为我住在江湾镇,出门就是轻轨,转地铁也比较方便;二来我一直觉得地铁是个特别美的东西,它是一座城市暧昧不清的潜意识,因为深入地下后就拥有了无限多的可能性,像我们习惯把想法藏在心灵的匣子里,不到万不得已不打开示人。

深深的地铁通道,拾级而下,里面蕴含着丰富的灵感,有时我觉得它是一扇门,连接着地下与地上的生活,仿佛电影小说里那种神秘的通道,穿过去便是另外的天空。地铁入口处有悠扬的琴声,于是,我们伴随着琴声下潜到上海的腹地。

唐旋静静坐在我的旁边,冷风吹过,她的头发掠过我的脸。

“你们电影学院的学生都留长发吗?”

“不,偶尔,大家现在忙得没时间留长发了,女生头发越来越短,男生胡子越来越长。”她转过头看着我问道,“你最近面试得如何了?”

“还没开始,刘备刘主公近来忙着联吴抗曹,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这个诸葛亮。”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哦,我最近在读左拉的一本书,《妇女乐园》,是女职员抗拒上司的故事。慕雷在旋梯上看着黛妮丝的背影,决绝而去,觉得肺腑俱裂,全世界漆黑一片,财富、地位都贱如草芥。”唐旋边说边把自己的包抱紧,仿佛什么东西要失去一般。

“这实在是小说家善意的夸张。人,活在这个社会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寄托。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事物,对一个人来说,是绝对不可替代的。”我耸耸肩膀道。

唐旋还想问,思南路站到了,她拉起我飞奔下车。唐旋做起导游来还真不赖,她说思南路真的是一条奇特的路,在上海它被称为“淮海路的后花园”。这里很少有行色匆匆的人群,只有安谧、平和的里弄人家,兢兢业业地过着自己无比平实的日子。不管是张学良还是孙中山,抑或周恩来都曾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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