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颗烟可以,你先说在办案单位都哪些地方说得不对。”
“我记不住了,头一天晚上我也吃了药,第二天说的什么一点儿也记不住了。”仍未能从昏乱空白中走出来的白漠,不知怎么想起了王冬来说过的一句话。
“你吃药干什么?”
“我总心烦,心烦了就吃药。”
听到白漠如此回答,副审刑警像是终于替白漠捕捉到了一丝希望,立刻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侧身而立的主审刑警,主审刑警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白漠问道:“你住过精神病院吗?”
“没有。”
主审刑警复又垂下眼帘,朝副审刑警轻轻地摇了摇头。
……
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白漠返回了牢中。
“捕啦?”坐在小铁窗边的王冬来,盯着白漠的脸问道。
“捕了。”白漠抬了下头,正遇到了水手老刘那如坟包突起的细眯眼,那一脸幸灾乐祸的笑就像是从一堆烂屎上冒出的热气似的弥漫开了。白漠下意识地真想撮一锹土把那张烂屎一样的脸埋上。
休息的铃声响过之后,老于突然笑着向王冬来请求道:“冬来,我这就等着送走了,我寻思把我的被再絮一下?”
“弄吧,让老刘帮你弄。”王冬来面无表情地答道。
昏昏沉沉的白漠被那无形的沉重和那极度的痛苦压得难以抑制地几欲痛哭,出于一种无法承受的下意识逃避,于是机械地蹲起身帮老于忙活起来。即便如此,却无论如何都挥不去那令他晕眩痛苦的沉重。不经意地转头间,看到王冬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晚上,老皮那张黑里泛着酒精烧灼之红的瘦脸出现在了小铁窗前。“柱子送走啦?”
“哦,老皮——送走了。”坐在小铁窗前的王冬来转头应了一声后又调侃道:“你这真是革命小酒儿天天有,太幸福了;我这一年都闻不到点儿酒味儿,比不了啊!”
“都有熬出头的时候——不就是八加一嘛,明天外役时我给你弄两袋儿——昨天杂役房里轮到我‘做东’,洪波家打来的货用了点儿,刚才别人家又来货了,一会儿我给你拿过来点儿。”老皮抹搭着眼皮说道。
“那点儿玩意儿还往回拿啥呀,不用了老皮,你看你,这点儿事儿还用说啊,客气啥呀!”
“那倒是,不过在号里弄点儿吃的不容易,不像咱们,能‘活动活动’——还有别的事儿没有?”
“没什么事儿,你千万别给往回拿,那点儿玩意儿你要再给拿回来,咱们还能处了不?你千万别往回拿啊!”
“行,没什么事儿我回去了。”
目送老皮离开后,王冬来转回脸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老皮对咱号行,当初他在咱们号里时我挺照顾他,真没白对他好!老皮挺讲义气,就说弄酒,外面一块来钱一袋的酒,到这里卖一百元是‘公价’,他给别的号弄一袋儿就是一百元儿,赶上严时就是一百五、二百,给咱号多会儿都是五十。弄点儿吃的谁都敢弄,弄酒可没几个人敢弄,一旦‘掉’了,就得被‘踹’进严管号。老皮有‘独胆’,办事还得和老皮这样的人办,适合打罪儿。”
“没有‘独胆’的人干什么也不行,现在一合计,要犯罪就一个人犯,‘掉’了自己认倒霉。话说回来了,轻易也不能‘掉’。没有‘独胆’就别犯罪,到这里一看,有同案的案子没有几个不‘掉’的!”老于说道。
“这年头哪有几个有‘独胆’的,都是‘群胆’!”王冬来脸上现出了不屑的表情。“没进来之前还真没体会到,酒桌上小酒儿一端全是朋友;进来就全变脸了,把案子玩命往别人身上推,推来推去,那点破事儿就全推出来了;人都是自私的,太现实了!”王冬来抬起手抚了抚额头后又继续说道:“别说朋友,亲哥们儿都不行。去年‘拽’出去那哥俩就是:亲哥俩犯杀人罪儿,这样的官司最好打,一个往身上揽一揽,一个再推一推,就能活一个,这哥俩可倒好,哥哥玩命往弟弟身上推,弟弟玩命往哥哥身上推,推来推去,哥俩最后全‘宣儿’了。”
听到王王冬来如此说,白漠不禁惶恐不安地暗下庆幸道:“自己虽然没有独胆,但天生的孤僻性格使自己总是落单,那次多亏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山里,否则的话……”
“哦,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的王冬来把脸转向白漠说道:“这回捕了,也该寻思打罪儿的事儿了吧。天这么冷了,让家里给投钱买棉袄啊,要不怎么过冬,不冻死了吗?”
“嗯。”白漠笑着应了一声,心下却不禁生出一股厌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