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磊终于可以上班了,连上在医院待的四五天,他已经休息了半个月。回到公司,发现泥鳅虾米兵团里又多了一个成员,无声无息地接过了自己手中的活。刘磊发现自己上班时几乎没什么事儿干,“泥鳅”还让他赶快把之前的工作全交代给新同事,说什么为了公司的业务稳定性实施的安全举措,以防止人员流失后,可以有人接替。
刘磊明白,几个人的公司还达不到风险管理的阶段,但正因为人少,才负担不起任何一个人的长时间的缺勤,所谓的“人员流失”不过是把自己流失掉,而且刘磊毕竟还在试用期,“泥鳅”完全可以等到转正的那一刻把自己fire掉,或者现在就可以,只不过“泥鳅”没有把事情做绝罢了。刘磊思前想后,感觉与其被人直接拉到铡刀下砍头,还不如早点做打算,于是又开始进入了另一轮的找工作。
在刘磊找工作的问题上,赵涵也帮了不少忙,跟领导引荐了刘磊,还让他参加了面试、笔试。最可歌可泣的是结果还真成功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涵在公司里的表现得到了上面的认可,所以刘磊的水平也被人顺理成章地认为不会差。这让两人想到了毕业前老师曾多次说过的“打造大学品牌”的问题,现在想来,不无道理。于是刘磊跟“泥鳅”辞了工作,跳到了赵涵的公司,而且还在一个开发组里。相比之前的作坊,工资多了几百,办公条件也好了点,但亘古不变的是非常频繁的加班,不过还好,虽然同样是无偿劳动,但最起码还会管顿晚饭,通常都配着两个菜,刘磊对此已经相当知足。
这天,大学里同寝室的好友韩奎给刘磊打来了电话,说是马上就要飞美国了,现在正在北京,想搞个寝室聚会。刘磊自然答应了,约好了周六在学校旁边的烤鸭店吃顿饭,吃完再去唱唱歌。
等到了聚会那天,刘磊是最后一个到的。包间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只有李空儒在家当公务员,来不了北京。除韩奎外的三人则都是本校的研究生,裴晓明是北京人,可以随叫随到,林雪涛和王欢则为了赴约,提早来学校报到了。
同桌的五个人虽然只是分别了两个月不到,但是却感觉好像两年没见过面一样,上来就一人喝光一杯啤酒,用韩奎的话说,“先让酒把大伙心里的话催出来”。
毕业前那几次班级聚会,大家都喝得天昏地暗。那时候的主题是“再见了,我的大学”,这次给韩奎的送别宴,想来也得喝个四仰八叉,但是主题变成了 “我来了,我的未来”。时间很快就磨去了当初分别时的不快,重聚时大家都非常开心,脸上充满了希望。
裴晓明在大学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这次也不例外。他举起酒杯开始轮番轰炸:“还是韩奎厉害啊。四年磨一剑,考托福、GRE那会儿天天早起晚归地拼命学习,睡觉还梦游跳床背单词,现在好梦终圆,跨出了国门,走向了世界。让我们敬他一杯酒。”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裴晓明又说:“接下来得说说雪涛和王欢。”他看了看两人,冲他们点了点头,放缓语速,“我裴晓明虽然是北京人,没吃过什么苦,但我能知道你们俩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还记得刚进大学那会儿,你们俩都是一个人来学校的,那时候我就自愧不如。到了考研的时候,我又天天被你们带着上自习,可以说,你俩可是我的榜样啊!这杯我要敬你们。”
裴晓明一仰脖子,又一杯下肚了。
接下来,裴晓明的目标转移到了刘磊身上,他眼珠子一转,把酒满上后说道:“刘磊是咱们班勤工俭学的标兵,一个人能用双手挣到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为家里减少那么多的负担,我非常佩服。”裴晓明把酒杯对着刘磊,大声道,“来,我也敬你一杯。”
伴随着大家的叫好,刘磊把整杯酒喝下肚子。想想刚才裴晓明的祝酒辞,他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为什么别人举杯畅饮的理由不是出国深造就是考研成功,而自己的却是一个“勤工俭学”。谁都知道,今天一过,同寝的六人里留在北京的又将少一个,在这众人扬帆起航的时候,本应对未来慷慨一番,裴晓明却因为实在找不出什么像样的说辞,跟自己在这儿追忆往昔,刘磊感觉酒都是苦的。
刘磊在小月河住的事情,同寝的人都知道。快毕业的时候,有一本叫《蚁族》的纪实文学小说曾在同学中火了一把,谁都从书里了解到这个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蚁族的聚居地。尽管书中字里行间都把蚁族这个群体描绘得凄凄惨惨切切,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从内心深处把自己的未来跟这个群体联系到一起,尤其那些考上研究生或者出国留学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蚁族的故事听起来也许只能算谈资罢了。他很想跟同桌的室友们倾诉过去一个多月里所遇到的一切和心里的想法,但是他没有,因为很多事情只有亲身经历才能真正明白。一顿饭下来,刘磊是说话最少的那个,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坚强,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所有的力量都在慢慢积蓄,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吃过饭后,韩奎请客唱歌。在KTV包厢里,几个人轮流把麦,尽管酒精已经把五音都搞得出了轨道,但是却把声调冲得老高。裴晓明唱歌的时候,竟然站到了桌子上,一曲《嘻唰唰》差点没把房子给震塌了。
“让我们为未来高呼万岁!”裴晓明的一声大吼激起了众人的兴奋,唯独刘磊在旁边喝着杯里的香槟,默默不语。别人都可以高调地喝彩未来,但他却不可以,在自己这个小工蚁还没有进化到能够长出翅膀的时候,刘磊实在恣意不起来,即便是在酒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