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光终于没能变成一架战斗机,他就像斜坡第3个公共厕所前那棵粗壮的榆树上洒落下的榆钱,一头栽到地上。像赵忠祥老师解说的《 动物世界 》里的鸵鸟,屁股朝天,努力地参拜大地。小光甚至还没来得及哼哼,他身后的断墙残壁里就冲出了人,像一窝《 西游记 》里的小妖,张牙舞爪地围过来。小妖簇拥着旗帜,上面是一只飞鹰,呃,是一只类似于579肉食鸡的飞鹰。那图案画得很糙,像蘸着鸡血的一幅涂鸦。
眼看着杨凯就要被包围了,此时,他变成了小妖嘴里的唐僧肉。我抄起身边的一块板砖,战斗的豪情使我万分激动,夹着板砖的手不禁哆嗦起来。一刹那,多年的爱国主义教育在此时灵魂附体,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董存瑞、黄继光,甚至还有惨死于铡刀之下的刘胡兰。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当英雄,因为当英雄实在是太刺激了。
实际上,我的那块板砖并没有飞出去,就在一场混战即将到来的时候,几辆偏斗三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这个荒蛮的草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寂寥无声。包围者每人穿一身军装,军帽上的红色五角星十分耀眼。有一个好像是头儿,从偏斗三轮上跳下来,顺着口袋摸出一包烟,弹出一支塞进嘴巴里,然后用食指随意点了一个混混,那个混混就乖乖跑过来,孙子一般划着一根火柴。火焰腾地照亮了军帽的眼睛,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一下,一脚将眼前的混混踢翻,气运丹田地吼道:抓!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觉得军帽非常脸熟,分明在哪里见过,却一下子想不出个究竟。既然见过,那就是自己人。我突然不知从哪里来了那么多勇气,手中的砖头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一个混混的脸上。后者痛苦地掩面蹲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你妈,敢暗箭伤人?!场面已经失控,所有人都在运动,大部分人在跑,小部分人在追,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胆子大的跑得快些,胆子小的腿肚子抽筋,干等着被抓。有一个年龄很小的“飞鹰帮”的娃,居然扑通跪倒在地上,对着偏斗三轮的方向喊:解放军叔叔饶命!
抓捕行动只进行了20分钟就结束了,“飞鹰帮”所有帮众被悉数拿下,里面当然包括已经严重受伤的小光。他的眼睛被杨凯那一拳完全打爆了,眼角汩汩往外冒着鲜血,先前那只歪眼吊出来,还扯着几根神经,黏稠的血水顺着神经淌下来,颜色深暗。杨凯似乎并没有为这场胜利而特别高兴,他悲哀地看着小光,好像在看另一个自己。杨凯希望的对手不是这样的,他只用一拳就将小光基本报废掉了,摧枯拉朽,辣手摧花。对于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瞬间秒杀丝毫不值得称道。
林科自始至终没有出彩的表现,他既没有拿板砖拍别人,也没有被别人的板砖拍。他唯一的动作是,当杨凯一拳将小光打飘起来的时候,林科的手狠狠揪了我一把。林科的指甲很长(自闭症患者的指甲通常如此),揪的又是我的大腿,我的痛苦可想而知。当偏斗三轮包围现场的时候,林科没有一丝惊讶,他没有跑,也没有像我一样随便找个混混拍板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一切,像个上帝。
偏斗三轮里盛不下太多的混混,军帽就让人找来一辆解放牌卡车,放下挡板,把已经捆绑双手的混混们抬着往里面扔,大概是后扔上去的人砸到了先前扔上去的人,里面遂发出一声声惨叫,此起彼伏,直到所有的混混塞满了解放牌卡车为止。我们没有被扔上卡车,这时先前抽烟的那个军帽走过来,把脸凑到我的眼前,低声说,纪北,以后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再开了。我仔细盯着他,回头看着林科,很激动地对着军帽说:林……林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