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时的家庭状况(3)

鸭下蛋,猪养大了,卖出去,一年也能挣些个零用钱,贴补家用的不足。我母亲就是这样克勤克俭地过日子,因此家境虽然穷得很,日子倒过得挺和美。

我出生的那年,我祖父五十六岁,祖母五十一岁,父亲二十五岁,母亲十九岁。我出生以后,身体很弱,时常闹病,乡间的大夫,说是不能动荤腥油腻,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吃,能吃的东西,就很少的了。吃奶的孩子,怎能够自己去吃东西呢?吃的全是母亲的奶,大夫这么一说,就得由我母亲忌口了。可怜她爱子心切,听了大夫的话,不问可靠不可靠,凡是荤腥油腻的东西,一律忌食,恐怕从奶汁里过渡,对我不利。逢年过节,家里多少要买些鱼肉,打打牙祭,我母亲总是看着别人去吃,自己是一点也不沾唇的,忌口真是忌得干干净净。可恨我长大了,作客在外的时候居多,没有能够常依膝下,时奉甘旨,真可以说:罔极之恩,百身莫赎。

依我们齐家宗派的排法,我这一辈,排起来应该是个"纯"字,所以我派名纯芝,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都叫我阿芝,后来做了木工,主顾们都叫我芝木匠,有的客气些叫我芝师傅。我的号,本叫渭清,祖父给我取的号,叫做兰亭。齐璜的"璜"字,是我的老师给我取的名字。老师又给我取了一个"濒生"的号。齐白石的"白石"二字,是我后来常用的号,这是根据白石山人而来的。离我们家不到一里地,有个驿站,名叫白石铺,我的老师给我取了一个"白石山人"的别号,人家叫起我来,却把"山人"两字略去,光叫我齐白石,我就自己也叫齐白石了。其他还有"木居士"、"木人"、"老人"、"老木一",这都是说明我是木工出身,所谓不忘本而已。"杏子坞老民"、"星塘老屋后人"、"湘上老农",是纪念我老家所在的地方。齐大,是戏用"齐大非耦"的成语,而我在本支,恰又排行居首。"寄园"、"寄萍"、"老萍"、"萍翁"、"寄萍堂主人"、"寄幻仙奴",是因为我频年旅寄,同萍飘似的,所以取此自慨。当初取此"萍"字做别号,是从濒生的"濒"字想起的。"借山吟馆主者"、"借山翁",是表示我随遇而安的意思。"三百石印富翁",是我收藏了许多石章的自嘲。这一大堆别号,都是我作画或刻印时所用的笔名。我在中年以后,人家只知我名叫"齐璜",号叫"白石",连外国人都这样称呼,别的名号,倒并不十分被人注意,尤其"齐纯芝"这个名字,除了家乡上岁数的老一辈亲友,也许提起了还记得是我,别的人却很少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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