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华夫饼肚皮”(4)

贝弗利五英尺二英寸高,自年轻起,就越来越瘦小。曾经有一天,他对她说,如果她像浣熊那么大,他们就能把她放在手提箱里带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她的头发已经斑白,但很浓密。今天再看到她,保罗觉得她更瘦了。她坐在沙发上,把一堆过期杂志挪开,保罗坐到她旁边。她告诉保罗所有医生对她说的话,保罗从她身上看到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冷静。保罗一直觉得,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了不安全感,也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固执的心态。她在一个小本子上做了笔记,以此作为提示,尽量全地让保罗知道父亲的病情。医生曾经告诉她,他们无法预测脑损伤的程度和深度。医学上曾经认为,如果治疗在前六个月还不能有进展,就会希望渺茫。但随着医学和医药的发展,恢复期现在已经差不多延长到了四年。

贝弗利告诉保罗,医生给哈罗德开了阿司匹林和肝磷脂来稀释他的血液,从而防止他腿部产生的血栓造成肺栓塞。医生还给他服用三氮烷来稳定他的情绪,因为中风造成的右脑损伤经常会造成情绪低沉。哈罗德暂时丧失了语言能力,而现在判断他的理解能力还为时过早。但很明显的是,他有些困惑,在集中注意力上也有困难。

“最好的消息是,他没有病情恶化的迹象,也不太可能遭遇另一次中风。”贝弗利说。保罗对母亲所说的一切印象深刻,他想,即使医生没有告诉她全部,她也记下了她所能听到的所有信息。出于趋利避害的人类本性,我们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整理记忆。他想起了碧茨告诉他的——有关母亲自责的事情。

“这听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意外。”保罗说,“没有人可以预知,在此之前,他的身体一直不错。”

“医生说,对于他的年纪而言,他的身体算是很好的了。血栓或许是这两天才产生的。”贝弗利说。

“我只是希望您的身体也好好的,毕竟您还要照顾自己。”保罗说。

“哦,亲爱的,不用担心我。你知道,在我们楼下咖啡馆的对面有一个小教堂,你随时可以去祷告。我已经跟上帝说过了,请他关照一下你父亲。”

在对动物行为进行调查的时候,保罗曾经读过一篇来自科学家的文章,文中得出的结论和通常的看法相反: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推断,祈祷、乐观和幽默感对于病危的人,并没有明显的效果。但是,对于等在病房外的病人家属来说,这并不意味着毫无用处。

“这样真好。”他说。

“你哥哥帮了很大的忙。”贝弗利说,“他坚持要求一个神经科专家做你父亲的主治医师,我想我们的家庭医生有点难过。他们说鉴于你父亲的年龄,准备把他从康复室转移到普通病房,卡尔坚决反对。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今天来过了吗?”保罗问。想象他哥哥对医生扔出一堆法律术语并不难。即使到处都是关于律师的笑话,但是当你需要的时候,家里有这么一位还真不错。

“他可能随时会到。碧茨没有告诉你吗?他开完会就来。”贝弗利说。

“我记不清了,也许说过吧。”保罗说。

卡尔是IBM公司的代理律师,他赚了很多钱,然后通过各种投资,赚了更多的钱。卡尔经常敦促保罗跟他走一样的路,即使卡尔自己也常说,保罗没什么经济头脑。卡尔对保罗有一种奇怪的前恭后倨的方式:“老天,保罗,你知道你是家里最有创造力的一个,也就是说,你应该最有大脑,但是为什么你对钱就一窍不通呢?”对于要见到卡尔,保罗有五味杂陈的感觉。他爱自己的哥哥,却又被对方弄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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