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一边翻着笔记本，将他长期以来关于老鹰冲的种种疑难问题和想法，全盘托给鸟博士。
鸟博士听入了神，联想到昨天以来的所见所闻，预感到要进入一个黑色至少是灰色的江湖势力圈，像地下音乐、地下诗歌或DV之类的边缘地带，但成为另类和玩酷的兴奋再次战胜了是非观，田野调查的学术冲动调动了他的激情，何况有老大和梁代表这种政府背景做依靠呢？何况有一万元呢？于是他回应老大说，有了基本工作装备，比如数码相机、笔式录音机、笔记本电脑、手机……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那些电动电子玩意去找老三老四吧，他们那里有的是。那些东西鬼鬼怪怪，像毛栗子一样扎心，我名儿也叫不上来。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纸片……”老大说。
他交给博士一盒散发着油墨味的特殊名片，一面印着博士的头衔和名字，一面是老大的草体签名，像个蜷曲的小老鼠，尾巴拖得老长，显然是街边地摊上某个签名设计者的作品。
“老鹰冲的二千号人都认这个。”老大说，“你先到各个办公室走一遭，几位兄弟今天专门在等你。”
鸟博士在一位殷勤的秘书小姐陪同下离开老大办公室。博士觉得小姐面熟，小姐说昨晚见过面的，她姓贾，昨晚是服务员，今天是秘书和接待员，有时还是内勤，有时还是帮老大记账的出纳，有时还做别的……反正像她妈反复交代的那样，要手脚勤快，见啥干啥，在老大身边把自己当丫环使就行。
鸟博士先进了老四的办公室，见到光头老四后一错愕，昨晚酒桌上那股热乎劲没了，一开始就有的陌生和怪异感觉又上来了，他慌忙递上一张老大给的名片。老四却不见外：“你可真是个神鸟博士哦，老大的人，即使你没名没姓，讨米捡破烂，我都把你当兄弟。”说着将名片给回博士。
老四指着桌上满满一摊新鲜玩意儿逐个介绍，听得博士迷迷瞪瞪。录音机是一支派克水笔，一颗灰白色纽扣；带红外线的数码相机，大的是个新款运动型电子表，小的则是一枚钻石戒指。
窃听器的款式最丰富：最小的像一粒褐色带毛勾的植物种子——仓耳，从山野回来，那玩意儿经常沾一片在衣服裤子上或狗尾巴上，摔不脱拍不掉，只能捺住性子一颗颗摘掉；最大的一种由一个小锅底接收器、一个摄像机外形的扩大器和一副耳机构成，锅底对准五百米之内的任何窃听对象，他们的谈话声音在耳机里听起来比现场还清晰；中等大小的则有笔记本式、领带夹式、发夹式。
跟踪器有耳环式、耳坠式、项链式，最小的像一根头发丝。高倍红外线望远镜能将人的毛孔放大成一个蟹巢……
“全是从美国来的新鲜货色，我当特种兵时都没听说过，比007的装备还精良……”老四如数家珍似的一边摆弄，一边对目瞪口呆的博士说，“随便挑几件，我教你使，使不上玩儿也行。”老四热情友好地说。
面对琳琅满目的一堆高科技产品，鸟博士不知从哪里下手，感觉真像老大说的毛栗子，只好让殷勤的秘书贾小姐帮他。贾小姐像从工艺品地摊上挑首饰一样，挑了几样她认为适合博士身份和趣味的玩意。
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夹克衫、打领带、拎黑色公文包、血气方刚的平头小伙子闯了进来，喘着粗气说：“老四，算你运气，皮太太那单事有了转机，她刚才打电话给我说，得到了她老公今晚去二奶那里的确切消息，要我们现场捉奸。你派几个得力人手跟我去……”见有陌生面孔在场，小伙子的话打住了。
老四连忙相互介绍：“是鸟博士，兄弟，我们老大的特别助理。这位是‘斧正律师事务所’的夏律师，老搭档，哥们儿。”
夏律师好奇地盯着博士上下打量，紧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鸟博士？是真博士还是假博士啊？一年到头我都碰不到一个博士，怎么着也不该在你这里碰到啊？”此刻，夏律师对鸟博士的兴趣显然超过了捉奸。
“是没有毕业的博士，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学位，算不得博士。”鸟博士急忙分辩和纠正，同时递出一张名片。“他不仅是博士，而且是神鸟博士。”老四继续调侃道。
玩笑化解了陌生感，夏律师接过名片看看，笑呵呵地在博士肩上拍了拍，连声说：“是领导，是领导，失敬！失敬！”这话让博士找到了角色感，他觉得必须马上进入工作状态。
“你们准备怎样捉奸呢？”博士认真请教。夏律师虽然不将博士当外人，但还是当作外行，不太情愿跟博士谈工作。老四见状解围道：“老大说了，让博士先熟悉各项工作，我们一起商量吧。”
夏律师就进入正题，认真指出：由于皮太太老公已经将事态提升到法庭的程度，必须尽快找到证据，帮皮太太找到她老公包二奶及其所投入的财力物力的确凿证据，以便扭转被动局面，在离婚或不离婚两种结果下都能挽回损失，让家庭流失的财产物归原主，让二奶原形毕露，让当事人无地自容。
具体行动方案是这样：上午先派人装扮成物业管理处电工或送水工，到二奶住处的卧室安置针孔摄像头；由老四挑选几个肌肉疙瘩，带上皮太太，跟他晚上五点半开车到皮太太老公公司门口等候，然后跟踪她老公的车一路找到二奶的住处，待其见面光身子鸟鸡时拍下作案照片，然后敲开房门同皮太太一起闯入室内，接着打电话报110。
“私闯民宅不违法吗？还打110？”博士提心吊胆又迷惑不解地问。
“律师怎么可以违法呢？我们是在工作，在保护受害人皮太太的合法权益。这不光是我们律师和你们侦探社的职责，也是警察的神圣职责。我们是礼貌地敲门进去的，皮太太去找她老公有事，难道违法吗？跟老四学着点吧，博士。”夏律师不耐烦的语气明显地小瞧博士。
“可是……要是他们不配合，警察没到之前就走了怎么办？”博士紧追着问。他可不管别人怎么看他，问题要紧。
“你们这里养的那些肌肉佬是干什么的？我要带几个去做什么用？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用场的。他们几个一进门就分头把守门口和窗户，铁塔一样立住，严防嫌疑人逃跑。”夏律师勉强捺着性子回答。
“要是他们硬闯出门呢？你们敢动他们吗？”博士继续追问。
老四接过话题回答道：“我们的人不会动他们，但会阻止他们。他们光用手推是没用的，说不定会将自己推倒，如果他们用凶器，我们就可以正当防卫，制服他们并拍下证据，一直等到警察到来。根据我们的经验，几座肌肉铁塔阴森森立在面前，面无表情，像恐怖冷面杀手，见此情景，有跪地求饶的，有吓出尿来的，浑身发抖脸色发白的就多了，能不声不响配合我们行动的就算是坚强了。也有个别发飙的，是不要命的泼妇，大喊大叫，这时我们一般请她单独到一个房间，关上门，找来一双臭袜子或一块抹布，对她说再不配合就只好塞她的嘴……”
听到这里，博士的脸色也开始发白。“晚上跟我们去一趟就什么都明白了，头次看这种热闹也挺有趣的……”老四说。“不必！不必了！这样了解就行了。”博士慌忙摇头摆手拒绝。
根据老四得意洋洋的介绍，他的私人侦探社是老鹰冲集团近年来的经济增长点，人员发展到了三百多，年产值三千多万，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占集团的半壁江山。“我们的拳头业务是帮大奶找老公包二奶的证据……特别是包二奶违法的条例颁布后的这几年里，该项业务空前发展，由于有法律做后盾，我预计这项业务将有更加广泛的发展前景。在这个金钱滚滚的都市里，包二奶的都是有钱佬，饱暖生（思）淫意（欲）嘛，老公有钱包二奶，大奶自然更有钱……”
“收费标准呢？”博士一边问一边打开笔式录音机，同时在手写电脑上认真做记录，那样子不像听工作汇报，倒像记者在做采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