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奇地看这看那,在他身边默默地打转转,可一到牛市上她又让人群吓得直躲。男人们穿着笨重而肮脏的鞋子,缠着皮裹腿,路上满是牛粪。她更怕见关在牛栏里的老牛,那么多犄角,那么小的牛栏,而人们个个儿都像疯子。听听,牛贩子们在扯着嗓子叫喊。她还感到爸爸让她搞得很不自在。
他从点心铺里给她买了一块糕,给她找了个座儿坐下。一个人打招呼说:
"早上好啊,汤姆!那是你的孩子吗?"这位胡子汉说着还向安娜点点头。
"嗯。"布朗温很不自在地支吾着。
"都这么大了,可我还没见过呢。"
"不是我的,是我老婆的。"
"说的是呢!"这人看看安娜,好像她是一头奇怪的小牛,她的黑眼睛扑闪扑闪的。
布朗温要出去看看牛犊的行情,就把她托给酒店的伙计照看着。她本能地躲避着这些肮脏、粗野的农夫、屠夫和牛贩子们,可他们都盯着坐在那儿的她,一边喝酒一边大声小气地议论她,那话粗野极了。
"那是谁家的孩子?"他们问伙计。
"是汤姆o布朗温的。"
这孩子干坐着没人理,两眼直盯着门口盼爸爸回来。可一拨又一拨的人都来过了,就是他没回来,她只好孤孤单单地坐着。她知道一个人是不能在这种场合下哭鼻子的。别人疑惑地看着她,她干脆理都不理他们。
一股深深的孤独感占据了她的身心,可爸爸还不回来。她一动不动,呆呆地坐着。
她都快坐得发木了,他才回来,她立即滑下座位来,像死后还了阳一样。他尽快买下了那头牛,不过全部的买卖还没有收摊子,所以他带着她又来到了人山人海、川流不息的牛市。
他们最终往回转走出大门口。他老是跟这个那个寒暄着,停下来议论着土地和牛马什么的,这些她都不懂。她站在这些穿着大靴子的腿之间,臭烘烘的气味熏着她。她总是听到这样的问话:
"那女孩子是怎么回事?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孩子呢。"
"这是我老婆的孩子。"
安娜很清楚,归根结底自己是母亲的,可她又跟她合不来。
最后他们走了,布朗温带她进了缰绳铺一家黑洞洞古香古色的餐馆。他们喝牛尾汤,吃肉、色拉和土豆。别人一进这个圆顶黑屋子,安娜就会睁大双眼惊奇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又去了大市场和玉米交易市场,还去了商店。他在小摊上给她买了一本书,他就喜欢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他认为这东西有用。然后他们又回到黑天鹅酒店,她喝牛奶,他喝白兰地,喝完了上车去德比郡。
她幻想着,想得都懒得再去想了,可第二天再想起来,她就会蹦蹦跳跳,悠着腿跳起稀奇古怪的舞来,还一个劲儿地讲她的所见所闻。这样,一个星期过去了,等到下一个星期六,她又急着要去。
牛市上的人们都熟悉了这位坐在小摊子上看热闹的女孩。不过,她顶喜欢去德比郡,那里她爸爸的朋友更多。她喜欢那个小点的城市,她熟悉那儿,那儿离河近些,虽然奇怪点,可她不感到害咱,因为那个城镇太小了。她喜欢有盖顶的市场,喜欢那儿的老妇人。她喜欢约翰酒店,爸爸常住在那里,那儿的老板是布朗温的老朋友,安娜在那儿可得宠了。好多次,她舒舒坦坦地坐在厅里跟红头发的胖老板维亨顿先生聊天,每到农夫们中午十二点来吃饭时,她就成了小英雄。
起初,她只是看他们不起,对他们粗俗的语言嗤之以鼻,不过,人家都是好脾气的人。她是个小稀罕儿,一头浓密的黄头发围着红苹果样的脸和黑黑的眼睛,那黄头发就像一圈金黄闪亮的光环。人们就喜欢这样的小稀罕物儿,她真招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