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韩玛不在的日子(2)

一个星期以后,韩玛仍然没有出现。

别墅里的格桑开始发出一种受到阵痛折磨般的号叫。现在的这种生活对于它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每天只是一动不动趴在装着空调的犬房里,望着偶尔从门外驶过的汽车发呆,晚上拖着脖子上的铁链转一转,喝水,从每天清洗的食盆里取食那种营养搭配精良的原装进口颗粒犬粮。

杨炎偶尔会牵着格桑出去散步,不过那也不过是带有某种炫耀色彩的象征性的走动,根本无法满足格桑需要的运动量。格桑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拖着沉重的铁链腾起,扑击并不存在的对手,于是犬房前那块绿茵茵的草坪很快就支离破碎,如同烈马践踏过一样,一片狼藉。

不过在与杨炎一起去散步时,格桑倒是惊奇地发现这个高级住宅区里还有很多狗。它无法想象那些狗是怎样长大的,有的在地上走动着看起来只是一个分不清头脚的毛团,有的肥壮得可怕,身上的毛却短得惊人。最让格桑感兴趣的是一头沙皮狗,灰色沙皮狗的皮皱得厉害,它那布满皱纹的脸上似乎包含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忧愁。格桑尽管被杨炎紧紧地拽着还是努力地回头,想要看清这只狗的眼睛究竟藏在哪一条缝隙里。

正常的情况下,韩玛两周来看格桑一次。对于格桑来讲,这一天像节日一样隆重。在韩玛距离别墅还有一二百米时,它就已经分辨出他的脚步声,于是从犬房里一跃而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别墅的大门。直到那里露出韩玛的身影,它才兴奋地腾越着发出第一声欢快的吠叫。

每次韩玛离开时,格桑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发出小犬一样凄惨的哀鸣。它不得不期待着下一次再见到韩玛的机会。于是在它的生活中,第一次出现了时间的概念,它可以准确地计算出两个星期的时间。在每过两周之后的某一天早晨,杨炎就发现格桑在犬房前坐卧不安地打转,向别墅的大门焦急地张望。杨炎知道这天一定是星期天,是在郊区福利院工作的韩玛来看格桑的日子。

格桑离开别墅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作为一头狗不应该具备这种精确的时间观念。不知道为什么,在格桑来到别墅三个月以后,韩玛第一次连续三个星期没有来看它。那额外多出来的一个星期因而显得愈加漫长,它不止一次地将别人的脚步声听成是韩玛,然后只能歇斯底里地吠叫着面对一次次的失望。这种失望滋生出一种无所顾忌的情绪,它感到自己的每一颗牙都因为长久没有撕咬东西而发痒。将牙齿切进温暖的肉体里的强大渴望正在压倒一切,成为目前格桑最迫切的需求。

那天黄昏,杨炎吃过晚饭后走到犬房前解开了狗链,牵着格桑离开院子。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正常,一个成功的年轻企业家牵着自己的獒犬走出漂亮的别墅,沿着铺设着花纹精美方砖的人行道向小区中央的广场走去。到达广场后,他们围着广场中间一片修剪得像鹅绒一样整齐的草坪开始散步。一切都很正常,直到那头身躯庞大的大丹犬不合时宜地出现。

格桑早就知道这头大丹犬的存在,有时候格桑吠叫时,可以听到从小区另一侧传来大丹犬应和的叫声,那威吓的叫声更像是有人在用木棒敲击装满水的铁桶。

即使仅仅根据声音判断,格桑也知晓那是一头大狗,至少那狗有一副粗得可怕的喉咙。

不过今天杨炎牵着格桑刚刚走上草坪边的甬道就遇见了这头大丹狗,这是一头全身点缀着黑白相间的斑点、耳朵高高竖起的大狗,牵着它的是一个肥胖的男人。

这是一头被精心饲养的大型狗,也许是长腿长身的原因,比格桑还高半头,远远地看上去,倒像是一件更适合出现在欧洲中世纪古堡里的瓷器,精壮结实,油光发亮,趾高气扬,它的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毛。

对于这些样式各异的狗,格桑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它几乎没有正眼看它,尽管几天来血管中也潜伏着某种要扑咬的渴望,但它并不想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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