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玛只在这次灾难中损失了一条睡袋。
“朋友,你不用赔门了。”那个已经彻底清醒的伙计对韩玛说。
在以后几天的行程里,格桑一直享受着那些司机赠送的肉罐头。四个司机,三个伙计,一共送给了格桑十八盒牛肉罐头。
在格尔木,韩玛和杨炎交接完毕。
格桑已经发现了什么,它似乎具备这种预知自己命运的能力。它注视着韩玛的一举一动,握手,告别。
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甚至没有向这边望上一眼。
格桑感到茫然了。不会的,这正是它一直担心的事。
在韩玛进入房间之前,已经将它拴在院子中的一棵树上。
他们来到街上之后,喧嚣的车流声已经淹没了格桑那声嘶力竭的吠叫声。
“还想着它吗?不知道把格桑留在那里它会不会想我们。”杨炎背着像他一样高的背包,问走在前面的韩玛。
“嗯?”韩玛不置可否地嘟囔了一声,背着背包,他加快了脚步,尽管距离开车的时间还有很久。
他们默默地走过了两条街道。
走上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两边弥漫着烧烤羊肉串小摊上飘出的烟雾,慢慢地,韩玛和杨炎发现街上人看他们的目光在发生变化,似乎是――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竟然成为街上人注目的焦点。最初他们只是以为那装着他们此次西部之行所有用品的背包过于引人注目,但他们迅速地排除了这种可能性,这是格尔木,进入西藏的必经之路,街上随处可见背着大型背包的旅行者,这里的人应该早已见怪不怪。
慢慢地,他们发现其实人们的焦点有一个小小的偏差,他们一直在看的似乎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身后――
“格桑!”回过头的韩玛叫了一声。
确实是格桑,脖子上垂挂着一根绳子,还有半棵折断的树,站在他们的身后。
此时它静静地站在那里,狂奔之后两肋剧烈的喘息还没有平复。它看着韩玛,一动不动,它在寻找韩玛的眼睛,想从其中发现答案。
当韩玛在它的视线里消失后,格桑所做的先是不知所措地吠叫,然后突然噤声,开始一次次地向前冲去,它一次次地被绳子拽回来,但是它似乎什么也感觉不到。每一次它都倾尽全力,不顾一切,那棵树剧烈地摇晃着,落下纷纷扬扬的树叶。
那些站在门前的人好像看到一部没有生命的机械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它那样执著,它什么也看不见,只想挣断绳子,去寻找韩玛。
这些人已经感觉到这头狗的那种迫切,并有人试着要靠过来解开绳子――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这头狗再重复这绝望的挣扎,但被其他的人劝阻,此时任何靠近它的人都是危险的。
当那棵树终于折断时――绳子比树更结实一些,格桑因为突然失去了束缚而险些跌倒,但它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跑出了院子。
格桑什么也看不见,它紧张地在大街上寻找韩玛的气味,追寻着这气味它大步奔跑,有几次,它以为自己已经失去嗅源,在绝望中它又发现了自己的生命:韩玛那细若游丝的气味。
它撞开一切,在人们的惊叫声中向前奔跑。
一头拖着半棵树的巨犬在格尔木的街头狂奔。
终于,它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它感觉自己平静下来,或者是说它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装做没有发生任何事的样子,它跟在韩玛的后面。
韩玛蹲了下来:“过来,格桑。”
格桑慢慢地走到他的跟前,将那发热的巨大头颅靠在韩玛的胸前,它伸出发干的舌头舔着他的手指。
此时这就是它的一切。
格桑轻轻地呜咽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竟然像小狗一样。
“我就说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火车上藏獒也是可以托运的。”杨炎适时地在一边说,“我们还是走吧,在火车开车前大概还来得及办理托运手续。”他有些着急了,因为周围已经聚集了众多看热闹的人,而那些人中很多都是一边吃着格尔木著名的羊肉串一边观看这一切的。他不太习惯这种被围观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