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格桑并没有离开,不过等他们两人从帐篷里出来时,它并没有迎上来,只是趴在距离帐篷大约十几米外结满露水的草地上冷漠地望着他们。
这次他们看清楚了。怎么说呢,如果说它是狗,那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它的脖子上套了项圈挂着铁链,但谁又见过这样的狗。漫长的冬季过去之后,格桑身上的冬毛正慢慢地褪去,但是仍然还没有完全脱落,一缕缕枯干的长毛像毡片一样纠结在它的身上,使它那原本就壮硕的体形更显得庞大荒蛮,像一头来自荒野之中的怪兽。
简单的早饭做好之后,韩玛试着叫了它一声。
格桑此时的饥饿感并不像昨天那么强烈。它感觉到这两个人与黑脸男人和他的伙计并不一样,他们在它进食时只是在一边看着,并没有试着强迫它做什么。所以昨天整整一夜它都在帐篷周围巡视,在空气中留下自己的气味,并没有离开。
“它还真的过来了。”杨炎吃惊地望着慢慢地站起来,向这边走过来的格桑。
格桑走到距离韩玛几步远时停下来,此时它已经能够识别他的气味,与那些伙计身上的烟与酒混合的刺鼻气味是完全不同的,这是一种陌生而新鲜的气味。它在充实着自己的气味库。
韩玛坐在地上没动,他手中拿着一根剥去了包装的火腿肠。
格桑已经忘记了从人的手中直接取食物的习惯。它犹豫着,是否应该给这只拿着火腿肠跃跃欲试地向它伸过来的手一点小小的教训。
“小心一点,我看它那张大嘴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你的手咬断。”杨炎警告韩玛。
“别出声。”韩玛又把手向前探了一点儿。
也许是这个动作超出了某个临界点,格桑愤怒地咆哮着,全身的毛突然间膨胀起来,像一只受惊的海豹,不失时机地露出了自己的白牙。
“小心!”杨炎再次把手伸向放在身边的背包,又要去取他那把刀。
“别动。”韩玛小心地伸来了自己的手,摊开手掌,那根火腿肠孤零零地躺在他的手掌中间。
“我想这可能是刚刚从哪个屠宰场跑出来的狗,它根本就不信任你。”杨炎绝望地叫道,他等待着听到韩玛的惨叫。
有一种力量制止了格桑那种要将韩玛的手撕碎的渴望,它终于没有发作,没有猛乱地扑咬,在山坡上一年野蛮的生活并没有使它失去应有的理智。但即使如此,它仍然警惕地注视着这个人和他旁边的同伴,留意着不要让他们捉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铁链,它再也不想重复那种被长久地束缚的生活。
让格桑从韩玛的手里取食这根火腿肠几乎花了他们一个早晨的时间。要在昨天,这个时候他们已经上路一个小时了。
终于,格桑一直毫无表情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温和的眼神。几乎就是在那一刻,一直小声地对着格桑说话的韩玛也惊讶地看到了格桑的变化――那些如灌木丛般耸起的长毛慢慢平复下来。格桑终于向前移动了那惊心动魄的一步,轻轻地从韩玛的手里叨住了这根火腿肠,但它只是轻轻地叨住,牙齿几乎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然后它又把这根火腿肠放在了地上,然后仍是以那种似乎刚刚遭遇过风沙的迷蒙的目光望着韩玛。
于是韩玛大胆地平摊着自己的手,向它伸过去。
“不可思议。”坐在旁边被强烈的阳光晒得眯起眼睛的杨炎艳羡地嘟囔着。
韩玛的手终于落在看上去似乎与秋天的灌木丛并无二致的格桑的鬃毛上,他发现毛的质地与灌木丛也非常相似。
格桑自始至终都没有停息从胸腔里发出的咆哮,但这咆哮也在发生着微妙变化,随着韩玛手上的动作出现同样微小却非常契合的波动。韩玛的手像是在抚弄最脆弱的小苗,他的手滑到格桑颈下时,格桑终于发出自己都同样感到惊异的类似还在母獒腹下时温和的哼叫,它全身在颤抖,不能控制的全身的颤动。
即使丹增也没有抚摩过格桑的这个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