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大道 五

一个周末,一位穿着西服戴着三角帽的播音员在电视上宣布:今天,7月4日,是我们伟大国家的独立日,让我们一起来庆祝吧。随后,他和他身边的一位女士向大家挥着手,共同吹响了卡祖笛。这种笛子的声音,比我们家风扇的声音稍微小些,很刺耳。我独自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之前母亲向我们承诺过,如果天快黑时,她会带着我们到市区的河边看烟花。想到这些,我急忙穿上我的蓝色短裤和扎染衬衣—一身过节的装扮。但我在房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我出来时,母亲早去了“水槽酒吧”,这个酒吧是她最近发现的,她每次都从那里回来得很晚。她从圣帕特里克节(3月17号)后就经常光顾那里了。

父亲和母亲曾带着我们参加过一次圣帕特里克节。

那天,在蒙蒙细雨中,我们从86号大街开始,穿过公园,看见那些身穿苏格兰短裙的男人吹着风笛,用力地敲打着鼓,声音震耳欲聋。为了图个吉利,我和莉莎脸上涂了幸运草图案。在坐火车回来的路上,父亲一直让我睡在他的腿上。

那天母亲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正当我们准备离开福特汉姆路时,她遇到了正去酒吧的一位朋友,她就跟着朋友一块儿走了。父亲对我们解释说:“你们也知道,圣帕特里克节上可没有什么可喝的。”回家后,我洗掉了脸上的图案,坐在窗户边等着母亲回来。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时不时地靠着窗户打瞌睡,直到凌晨3点,母亲才回来。她醉醺醺的,浑身酒味,走路摇摇晃晃的,进门倒头就睡了。从那以后,她就经常光顾那个酒吧了,她随时都可能过去。

随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穿着我的蓝色短裤和扎染衬衣,坐在沙发上,不断换着电视频道。我想母亲可能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偷偷去酒吧的。因为我经常一遍又一遍地问她“你必须要去酒吧吗?你到底几点能回来呢?”之类的问题。有时我是情不自禁地问她这些,我还跟着她到门口,牵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每次她出门之前,我都重复地说:“快点回来,好吗?好吗?”直到她关上门为止。我想这可能让妈妈有点烦。如果我不那么黏人,妈妈可能就不会溜出去了。

又几个小时过去了,重播的新闻都结束了。我站了起来,离开客厅准备去睡觉。当我走到卧室门口时,母亲突然回来啦。

“你猜我带什么东西给你啦?”母亲高兴地说。

我听到了几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我想母亲可能在点烟。紧接着我又听到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小蜜蜂在振动翅膀。

“妈妈!”

“看我为你们带什么礼物啦?小南瓜,叫你姐姐去。”

母亲点着一根魔术棒,它闪闪发光,银白色的光照亮了整个客厅。

“当当当当!”母亲举起这根魔术棒唱道。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母亲另外一只手上的塑料袋里装满了烟花。

那晚,我们坐在门阶前,和邻居们一起把母亲带回的烟花一个不剩都放完了。我和小朋友们一起跳舞,转着圈,烟花在我们身边噼噼啪啪地响着。父亲在一旁护着我们,他拿起一个玻璃瓶,教我怎么把烟火放在瓶子里,让它在空中炸开而不伤手。母亲则坐在门阶上和1A公寓的路易莎聊着天。

“嘿,莉丝,你去拿根木棍放在瓶子里面,这样你就不会被烧着了。”父亲对我说。

我在父亲旁边缩成一团,帮他点燃烟花。点燃后,父亲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我,护着我。此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和刚划过的火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他的手可真大,他拉着我,向我演示如何抛掷这枚小型“炸弹”。我们一起退后看着烟花瓶在空中炸开,粉色的光束喷洒而出,划破了黑色的静谧夜空。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就放完了所有的烟花。每次,当银光划过漆黑的天空时,我和姐姐都会鼓掌喝彩,母亲挽着父亲的手,靠着他的肩膀微笑着。

那是1985年的夏天,就在我上学前不久,在我印象中,这是我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甜蜜开心地在一起。在那之前,不管家中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拿去与别人比较,我也不知道我们家和其他人家的区别。我只知道我的母亲是位真正的母亲,父母一起共同努力满足我们的需要。就算他们不努力去满足我们的需要,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不知道除了父母的爱之外我还需要什么。

夏天的逝去,不仅带走了它的温暖,也带走了我们家和睦团圆的气氛。我猜,你可能会认为,我们一直生活在由4人小世界组成的某种泡沫幻影之中。但在我眼里,我们家和其他在学院大道里生活和挣扎的家庭一样;有时我们会面临很艰难的事情,但我们彼此拥有,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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