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莎拉回到家,直奔杰克的画室。幸好,东西都还在。她看也不看便越过画架上的油画,开始在靠着墙角的一叠人像画中快速翻找。她略过印象中所认识的人,只把她不认识的人像抽出,一幅幅面朝房内并排。最后有三幅是她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她退后一步,看看这些画,试着回想这几个人是谁。更准确的说,她是要找出一个她心里要找的对象。
老实说,她真希望自己找不到。但是,她还是找到了。画中人正向她尖叫,粗暴而生动地描绘了痛苦、残忍和压抑,整个人格陷在一个生了锈的铁架子中――这铁架子显然就是毒舌钩。莎拉无比震惊,呼吸在痛苦中起伏。她颓坐到杰克的画凳上,面对着玛蒂尔达画像中的愤怒,闭上双眼。他到底做了什么事
门铃响起,她像木偶般竖直双脚,瞪大着惊恐的眼睛,站了一会儿,她下意识地拿起画像,将画面转向墙壁,然后塞回墙边那一叠画像中。
库珀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布莱尼医生不太对劲。开门时,她脸色非常苍白,但仍微笑迎接他。当他们坐定在厨房的椅子后,她的脸颊倒是恢复了些许血色。“昨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他说,“留话说要告诉我一些关于吉勒拜太太的事。”
“是的,”她的思绪快速翻转到下午和鲁思的对话:“她说你会知道该怎么做”,可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啊!我真的不知道!“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要戴上那毒舌钩,”她缓缓地说,“我觉得,她有话要告诉我,不过我得强调,我完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她尽可能清楚地将那晚告诉罗宾·贺维,关于玛蒂尔达给她取绰号的事,重述了一遍。“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她的结语显得虎头蛇尾。
警官深锁着眉头。“她一定知道,这会让你联想起一些事情。她会不会是在指控你 ”
莎拉显得意外且松了口气。“这我倒没想到,”她承认,“你的意思是,用这个方式来挫挫我的威风 像是‘莎拉,医生不是万能的,治不了我的不愉快’之类 ”
她的“松一口气”,让他感到困惑。“有可能,”他同意,“布莱尼医生,还有谁知道她给你取这绰号 ”
她的手在腿上交叠。“我不知道,要看她向谁提起过。”
“你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
她摇摇头。“没有。”
“从来没有 包括你的同事或先生 ”
“没有,”她勉强发出笑声,“因为我不敢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恭维我。我之所以将它视为恭维,是因为如果我不这么想,我们的关系一定会闹僵。不过,她也有可能是说我和那玩意儿一样,老带给她压抑和折磨。”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她真的是自杀,你我这辈子,恐怕非得为这答案想破头不可,”他的眼光朝向莎拉,“但是,如果是有人杀了她,而这人知道她给你取了毒舌钩的绰号,在我看来,答案就清楚多了:布莱尼医生,是为你或是因你而杀的。你同意这样推测吗 ”
“不,”她不悦地说,“当然不同意!根本不能做这样的推论。不管怎样,我的感觉是,你们已经相信她是自杀的。我告诉你这一切只有一个理由,是因为它让我不安。或许,是我想太多了,玛蒂尔达根本没这个意思。法医可能说得没错,她只是想死得像奥菲莉亚。”
他微笑说:“而且,你或许不是惟一拥有这个绰号的人。”
“是啊,正是如此。”她从夹克上拔下一根毛绒。“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
“欢迎。”
“法医报告是不是斩钉截铁地相信这是桩自杀案 还是仍有疑点 ”
“不是那么确定,”警官承认,“他也在怀疑,为什么没有留下遗书――尤其是在这么戏剧化的自杀手法下。而且,对于那些花他也耿耿于怀。”
“因为那些花疹 ”
“不是,如果她布置这一切是为了自杀,她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疹子,”他的铅笔敲着桌面,“我曾建议他做些实验,结果发现,没有别人的协助,单独一人无法完成她所布置的一切。”他在笔记本上快速画了几个图形。“假如你还记得,那些紫菀是竖直插在她额前的头框上,而荨麻则像面纱般垂在她的头发和脸颊上。这两种花交错安插,一朵荨麻朝下,一朵紫菀朝上,整圈都是这样对称安置。由于铁框锈得太厉害,无法扣紧,所以没有别人帮忙,根本不可能完成。你可以单手扶着铁框,一只手用来插花,但只要稍微一松手,花都会掉落下来。况且,在插好整个铁框的四分之三后,剩下的四分之一,必须使头和框之间的距离窄到刚好能让花朵插上后不会掉下来,并确保框围要与吉勒拜太太头壳的大小吻合才行。你懂我的意思吗 ”
她皱着眉头,说:“我懂,可是,难道她不可以在插花的时候,用棉花或纸巾把框和头之间的缝隙塞满 ”
“可以,但是若真的如此,家中应该可以找到沾了铁锈的这类东西。我们上上下下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找着。这些填塞的东西哪儿去了 ”
莎拉闭起眼睛,回忆浴室的样子。“浴巾架上有块海绵,”她想起来,“或许,就是那块海绵,她用完后把它洗干净了。”
“那上头的确沾有铁锈,”他承认,“但是浴缸里到处都留有铁锈的痕迹,海绵可能是在泡水时沾上这些铁锈的。”他有些挫折地撅起嘴唇,“或者,也有可能如你所说,是在填塞头框时沾上的,这点我们无法确定。不过,我在想:如果这些都是她自己动手,那么,她应该是坐在梳妆台前完成的,因为那是惟一发现有花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