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伊朗
从尼亚维兰公园向北延伸的狭窄的边道上,橡树和针叶树屈曲盘旋的虬枝覆盖着薄冰,高高地向上伸展开去。最高的那根树枝摇晃不定,黄色纳光照在潮湿的人行道上,在冰冷的细雨中闪闪发光。灯光照得不是太远,好像它知道城市最阴暗的角落最适合他们隐藏武器,因为那里与世隔绝,非常隐蔽。
除了细雨发出让人睡意萌生的声响,德黑兰的大街小巷随着夜逐渐变深而悄无声息。
艾黎·阿美迪今年二十八岁,在伊朗革命委员会工作了六年,是一个秘密警察。现在他站在灯光昏暗的餐馆门口,头上戴着滑雪衫上的风帽,他呼出的气体在空气中凝结成水蒸气。他旁边放着卡拉斯尼科夫式冲锋枪,这种枪在市中心市场上不到三十美元就能买到。他的枪保养得很好,枪栓上没有铁锈,上了薄薄的一层油。他一被允许进入,就在地板上找到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又擦起枪来。阿美迪对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他对工作感情太深,以至于留给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太少。他对这次分配的任务感到尤为兴奋,尽管天气很糟糕。在街对面,第二个警卫在黑暗的小巷中隐蔽得很好。这个年轻的官员觉得自己很幸运。小巷上面没有遮盖物,他的朋友现在肯定已经浑身湿透了。
阿美迪身后,越过镶嵌在坚固的木制窗框中肮脏的窗户,在做工粗糙的橡木桌椅旁,两个人在吃一顿简单的晚餐,他们吃的是烤羊肉和煮米饭。
第三个警卫在前台的座位区游荡,乌兹冲锋枪随意地挂在胸前。他的目光时常从房间的阴影上移开,特别留意那扇通向后面厨房的摇摆不定的门。除了那两个用餐的人和警卫,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塞夫·阿德尔推开餐碟,靠到椅子背上,狭长的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他的脸看起来甚至有点女性气质,双唇丰满,鼻子又直又长,高高的颧骨把苍白光洁的皮肤撑得紧绷绷的。他说起话来总是不紧不慢,这是他的习惯。在他从事的这项危险的职业中,如果不能快速进行判断或作出决定,就不会活得很久。
哈姆扎谨慎地看着这个人,他曾经对这个埃及人反复无常的情绪波动小心翼翼。这些波动让人难以觉察,迹象可能就像稍微歪歪头或者眯眯眼那样微妙,难以捉摸。反复无常这个词对于塞夫·阿德尔来说,与大多数人相比,具有截然不同的涵义。哈姆扎曾亲眼见证过他无声的愤怒带来的后果。现在想起来,他就回忆起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太阳仿佛在喀布尔南部广阔无垠的沙漠上下了火,沙子都要燃烧起来了。2002年7月底,组织内的士气很低,随着日出日落而来的极端温度变化使人很容易发脾气。阿富汗人很害怕,他们试图通过攻击行为和咆哮隐藏自己的恐惧。恐惧要归咎于美国人、能在夜间贴近沙漠低空飞行的MH-60直升机和能够快速降落到沙漠地面上的特种兵。因为恐惧,军纪在向四面八方扩展的平坦区域内几乎不存在。年轻的组织成员成群结队在山洞外面聚集,朝着天空疯狂地开枪,完全不顾头顶上经过的西方国家的卫星。汉森·哈姆扎在有石块露出地面的凉爽的洞穴内盘点美国刺针导弹时,被外面的高声叫喊吸引住了,开始注意到外面的火光。
基地组织最近任命的指挥官塞夫·阿德尔审批一小群志愿者,他们吵吵嚷嚷不消停。他听到穆罕默德·阿提夫的名字。此人是前任指挥官,直到美国人带着地图和激光制导炸弹来到这里。他听到年轻人冷嘲热讽、咆哮着辱骂的声音,只有对死人才敢进行这样的嘲弄,因为不用害怕会被报复。
哈姆扎看到:一个塔利班青年成员,二十来岁的年纪,在一群人中央摆出高贵的架子。步枪放在一臂距离之外,半埋在沙子里,已被他遗忘了。他周围的人为他恶毒的幽默感高声叫好,听到他尖刻辛辣的话都大笑起来,但阿德尔对周围的人墙视若无睹。他转过头,把马卡洛夫手枪从皮带上卸下来,依然面不改色。然后他向后和右边看了一眼,周围人群突然快速散开,惊呼声不绝于耳。他用枪口顶住年轻人下巴下面柔软的肉体,当阿德尔扣动扳机的时候他棕色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得很大,子弹在他的脑袋顶上爆炸,丝丝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