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谈安叶谈:“调动工作的事,跟领导谈了没有?”彭飞如实说:“还没有。”然后说,“调动工作是大事,等你养好了再说。不能急,急也没用。”不说自己态度,所谓“避其锋芒,以柔克刚”,就算“克”不了,拖一拖是可以的,拖到父亲来电话,有更进一步的建议了,再说。这时安叶又说:“我倒没什么急的,可孩子没了的事,得早跟你妈说啊。”她不是故意找茬儿,现在的问题确实是环环相扣:如果彭飞定下不再飞了,可以对妈妈实话实说孩子为什么没了、怎么没的,没定之前就没法说,说了妈妈肯定受不了,担心也得担心死。彭飞别无他法,本着一个“拖”字搪塞:“这事也先不说,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你的身体养好。”
口气中带出些责备生气,软硬兼施色厉内荏。心里头越急,父亲怎么还不来电话?等得焦心,几次拿起家中电话听看是不是坏了,没坏。可直到下班号响,熄灯号响,父亲都没有电话。彭飞再也沉不住气,拨父亲办公室电话,没人;万般无奈拨了家里电话,在跟妈妈的寒暄中仿佛很随意地问了句:“我爸干吗哪?”妈妈说父亲下午打电话说下部队了,临时任务,走得很急。彭飞放下电话,心头感受不是失望不是生气甚至不是愤怒,是决绝的冷酷,为父亲的冷血而冷酷,从小到大,同父亲矛盾最激烈时,这种感受都不曾有过;内心深处他是信任他的,或者说是,信任“父子”的血脉关系。他错了。
洗脚盆里已接好凉水,彭飞一手提暖瓶向里兑热水一手伸进去试水温,已有无数人跟他说了,月子里的妇女不能着凉水。有敲门声,彭飞皱起眉头,暖瓶都没放,提着怒冲冲向门口走。熄灯号都吹了,这时候还能来敲门的,不是罗天阳就是小苏。他感谢他们的关心,但他们也该懂得,过分关心过分热情会给人带来麻烦形成负担,即使好意也不能没有分寸也得有度。
开门后他整个傻掉了,来人是父亲,司机跟身后,手里提着两大兜营养品!父亲解释说没打电话通知是怕他等,跑长途时间不好掌握;又问是不是影响他们休息了?直到这时彭飞才恢复说话功能,慌慌张张连说“没有”,双手去接司机手里东西,差点把暖瓶扔到地上。
湘江看望精神肉体受到重创的儿媳,向她表示慰问,感谢,感谢她对彭飞一向的支持和付出,尤其这次。他在安叶床边坐了一刻钟,除了慰问感谢,别的没提,关于彭飞是否停飞一事,只字不提。电话中彭飞问他怎么跟海云做的工作,他来的一路上都在总结,最终结论是,做工作是一方面,成不成,得看双方。套用一句俗语:合适温度可让鸡蛋孵出小鸡,无法让石子孵出小鸡。他们父子用如此诚意和行动表达着他们的心愿,安叶若仍坚持己见,那么他提与不提,概没意义。这期间彭飞请示是否要向团里汇报以安排住处,湘江说他得连夜返回,明天上午还有个重要的常委会。走前告诉他们,孩子没了的事要尽早通知彭飞母亲。怎么通知,没说。
家里静下来了,若不是地上的两大兜东西,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切恍若梦里。安叶先开口了:“……当初,你不是跟你爸说,天塌下来,我们自己扛吗?”彭飞说:“可你现在不跟我一起扛了,我一个人怎么扛?”安叶问:“我有那么重要?”彭飞说:“非常。”安叶想了想,又想了想,知道下面的问题不该问蠢女人才会问,还是忍不住问:“那,飞行呢?”彭飞说:“我拒绝做这种比较。安叶,生命的天空不是一根支柱就能撑起来的,事业,爱情,亲情,友情,都是。缺一我也能活,但从此我不会有完整的快乐,残缺的生命不会快乐。”
于是安叶明白了。好一会儿,她开口:“谢谢你为了我,向你爸爸求助。谢谢你对我,这么看重。但是,”彭飞紧张得呼吸窘迫,安叶说:“注意安全。”
第十四章
男女都一样不等于男女没分工,男女有分工不等于男女不平等,男主外女主内是普遍规律有科学依据,否则造物主为何不给男人乳房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