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拦在对面等待回答,她有这个权利。彭飞说:“一般朋友……哪里隆重了……”又嗫嚅!脸又预备发烫,这时可万万脸红不得!可这哪就由得了他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赶在脸红之前,撤!顾不上礼貌,说句“我得走了到时间了”不等对方回话,拔腿走。感觉小苏又在背后目送,那感觉比上次还要糟糕:仿佛他是个玩弄女性的花花公子被人识破落荒而逃,可他明明是清白的。
彭飞一人坐在“雨林餐厅”等,越来越紧张。
他刚进来坐下时,服务员来问他要不要点菜,他说等一等,服务员和颜悦色走开。那时才十一点,不到公认的饭点。没想一等等了一个小时,十二点时安叶还没到。这期间服务员来过N次,从问询到建议到命令:“要不要点菜?”“请点菜吧?”“该点菜了!”态度也由和颜悦色到面无表情。该餐厅生意极好,所有餐桌客满,这才刚十二点过,已有餐桌开始翻台,外面还有人排号,这种情况下你占着个桌子不吃不走,店方能高兴?最后,领班来了,态度很好地同彭飞商量:“同志,能不能请你到外面等?”彭飞态度很不好地拒绝:“不能!”
他正在生气,生安叶的气。你迟到个五分钟十分钟,可以,迟到是女孩子的特权,尤其与男人约会。上次她没这个毛病,上次准点到达。是不是感觉到了他对她有好感,就摆起谱来了?你可以“摆”,但得有度,过四十分钟了还不到,你以为你是谁?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彭飞端坐空空的餐桌前,任耳边人声嘈杂,任服务员晃来晃去,岿然不动——四年飞行学院出来的人,不论任何情况下冷静镇定从容沉稳如山——这点定力,他有。甩手离去想都没想,不是他的风格,那等于把自己降至女人水准。他对自己说,这事今天必须有一个答案:餐厅午餐结束前她若赶到,他要问清楚为什么;如她不到,他们俩到此为止。
安叶拼命蹬自行车,赶过她前面的一个个男人、女人,年轻人、年长的人,白色裙裾被风鼓起在身后降落伞一般张开,内裤都露了出来,不管,谁爱看谁看,只愿能在彭飞离去前赶到,听她解释。
白色连衣裙是头天晚上买的,为了今天。之前两次见彭飞都是牛仔T恤,牛仔T恤几乎等于她的工作服,作为报社要闻部记者,经常会有突发新闻要跑,穿裙子不方便。裙子买回来后迫不及待对镜试穿,不得不承认,确实好。商场服务员说她穿上像白雪公主,听着很是顺耳,她不信,那服务员还夸一个胖到愚蠢的中年妇女气质好呢!脱下裙子细心用衣架挂起,洗漱后躺下,月光透过窗帘缝隙进来,给白裙子镀上了一层银,安叶安然睡去。不想次日清晨不到六点就醒了,被一种说不清的激动兴奋唤醒。醒后一切都弄完了早点都吃了,还不到七点,从她这骑车到“雨林餐厅”,撑死半小时,就是说,她还得熬四个钟头!拿起枕边书看,好几页翻过去了,方发现完全没明白看了些什么。书看不进去,干活。把十二平方米的单身宿舍环视一遍,决定先从擦窗开始。刚刚去外面水房端水进来,呼机响,丁洁让她速去人民医院采访,那里因医患纠纷导致了命案。
丁洁是要闻部主任,也是安叶刚到报社时的实习老师,虽说年龄相差了十来岁,二人关系却一向不错。丁洁公正宽容,是个好领导,安叶聪明能干,是个好下属。上次去农村采访蔬菜问题,丁洁本想派另一个叫沈刚的记者去,安叶刚从山区回来。孙总不允。农民的蔬菜已引起省委领导关注,稿件必须得一步到位,沈刚不行。那小伙子采访不深入不说,文风也差,动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连几个晚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人民一碰到问题了,领导就吃不下睡不着心情不能平静了,典型的八股。丁洁趁机说:“孙总,咱报社的招人标准不是说,同等条件下,先男后女吗?沈刚可是男的哎!”孙总瞪她:“前提呢?前提是同等条件下!”丁洁说:“我觉得重男轻女就不对!”孙总说:“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噢,报社好不容易把你培养起来了,能顶个人使了,你又要结婚生孩子养孩子了,工作怎么办?”那次安叶去农村写回的稿件见报后引起省委书记高度重视,宣传部还特地给孙总打电话表扬了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