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飞劝李伟戒烟。李伟苦笑,说不抽烟的人不会懂得戒烟之难,况且科学都说,十六七岁开始抽烟的人最难戒掉。彭飞说他知道戒烟难,他父亲就抽烟,下了一百次心要戒,都没能成。但是,咱不能跟他比,他这辈子已经差不多了咱还年轻,前面的路还长,就算能瞒得住队里,对自己身体也不好。李伟为彭飞的真诚打动,答应试试看。那天夜里,二人聊得颇投机,双方第一次对对方有了深一点的认识。痛快的交谈和收获友谊的愉悦让李伟大意失了荆州,走时,忘记检查窗台。从前每次吸完烟,他会仔细查看,所有的烟灰烟蒂都会被收起扔进蹲坑,冲掉,不落丝毫痕迹。那次,他在窗台上留下了一截烟灰,第二天早晨,被徐东福发现,晚点名时说了这事,说谁抽的烟,请主动汇报。不想汇报也行,条件是,不许再抽。晚点名后留下了班长副班长,问他们知不知情,皆说不知,包括彭飞。徐东福批评了他们,并要求各班严查。彭飞找到李伟,再次劝其戒烟。这一次是,徐东福让他感到了压力,有种岌岌自危的惶恐。当时是晚饭后,他和李伟并肩站在窗前,窗外云蒸霞蔚,三架歼五在他们的视野尽头金光熠熠昂首向天,他让李伟不要因小失大,不能“试试看”得马上戒,李伟默默遥看歼五,良久,点头。
李伟开始出现异常。上课时哈欠连天,饭量明显下降,训练成绩大大后退,比如引体向上,从前一做几十轻轻松松,现在,双手抓住单杠吊在上头死鱼一样,怎么“引”都引不上去。教员向徐东福反映情况,徐东福找彭飞询问,彭飞惟有搪塞。他知道那都是戒烟的反应,他父亲戒烟屡屡失败,就因为离开了烟不光食欲大减身体没劲,脑子都犯迷糊。可是,这能跟徐东福说吗?要说,该早说。早没说现在就不能说,一步错步步错只能将错就错,盼只盼李伟早日戒断成功。
熄灯了,夜深了,均匀的呼吸声在宿舍里高高低低响起。李伟躺床上辗转反侧,他想抽烟。不能抽。不抽不行了。不,不能抽。不,不抽不行。抽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当即噌地坐起,从褥子底下摸出烟和火,赤着脚向卫生间跑。接受上次教训,进了大便间的隔断里头,带上门,光暗了下来。从压扁的烟盒里取烟,全身激动指头都抖。好容易抽出烟来,点上,深深吸下去,一口吸掉了小半根,顿时七窍通畅飘飘欲仙,他微微合上了双眼……眼前突然大亮,他睁眼一看,面前的挡板被人拉开,正是此刻他最害怕见到的那个人。
徐东福来查铺,刚进楼道就闻到了烟味——李伟这次抽烟没去窗口是顾此失彼了——他放轻脚步,狗一样随着鼻子的引导寻去,准确寻到了卫生间李伟所在的隔断,一伸手拉开隔断的门,蹲在便坑上腾云驾雾的一班学员李伟赫然出现。
第七章
飞行预备学校的职责之一,淘汰、淘汰、再淘汰!为什么?因为飞行员是用金子堆出来的!所以,在进航校、在上天之前,从源头开始,就得保证你是值得国家、军队投资的、百分之百的优质品!
清晨,集合完毕,徐东福道:“夜里我来查铺,发现有人抽烟。跟上次是同一个人。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有一次被我发现,你给我自动收拾行李走人!……二班长许宏进带队出操!一班长彭飞留下!”
彭飞笔直站立,徐东福开门见山:“李伟抽烟,你知不知道?”彭飞只能实话实说,即使想串供也没机会:“我劝过他不抽。戒烟需要过程。”“他的问题另说。说你。这件事为什么不向队里汇报?”“我是想,只要他改了就好……”徐东福打断他:“你跟他关系不错?”“那倒不是。”“就是说,不是出于义气,是出于善良,你认为你这样做是为他好。”一顿,“慈不掌兵!彭飞,你不适合当班长!”
早饭后,晴好的天空变了脸,云自天边涌,一波波一层层,海浪山峦般,数分钟后天昏地暗。无风,树梢花草纹丝不动,天地间一片深不可测的沉默。学员们楼前集合,上午的训练课目是10000米,早晨刚跑了3000米。徐东福自然明白学员心思,说:“长跑会增强你的体质和心肺功能,防止你在万米高空中不得不直接与外界接触时,因为身体不够强壮毛细血管瞬间爆裂,而,挂掉!”话刚落音狂风大作,顿时飞沙走石尘烟旋转着拔地而起,无数颗粒扑扑地打到脸上,都有痛感。徐东福一动不动。他不动没有学员敢动。紧跟着,雨滴落下,分币般大小,分币般的重量,由稀疏到密集,终成水帘。学员们暗暗企盼徐东福对天气变化能有所意见,具体说就是,调整训练课目,把下午的文化课提到上午。徐东福开口了:“先宣布一个命令,”学员们注意力暂被转移,竖起耳朵,“彭飞不再担任一班班长,由宋启良担任,副班长,洪波!”没容学员们细想,徐东福道:“宋启良带队!课目,1000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