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三)(7)

过了一周,晓野兔子终于同意出借相册。她说难保自己洗澡时他会进来偷翻,还不如大方些。于是胡熊就捧着相册欢天喜地跑掉了。

跑什么呀!晓野兔子笑道。您悠着点儿。

您不知道动物找到食,都是先拖到安全地带再吃吗?

晓野兔子似乎经历复杂,但她喜欢把这些经历隐藏起来。相册里挤满了照片,所以有些照片藏在另一些的后面。有些是她和男青年的合影。还有男青年本人的照片。肯定不是她的表兄弟。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因为照片上的晓野兔子还很幼稚, 脸上起着粉刺。发型装束都已过时。晓野兔子站在花丛边笑,坐在草地上笑,走在校园里笑。某个人按动了照相机的快门,和相机一起收获了这些笑。那个人不是自己。

胡熊发现自己陷入了情感的涡流中。自由涡流还是强制涡流?顺时针转还是逆时针转?学了这么些年流体力学,他发现自己无法解释这一涡流的成因。他只觉得有些激动,有些眩晕,只知道这时拔脚爬上岸还是可能的。但那又是为什么?

黄昏时分,晓野兔子窗外的游泳池总是热闹非凡,所以她喜欢到客厅坐坐。客厅窗外是下班高峰的大街,也很热闹,但晓野兔子说她每天都看人来人往,假日里想看看机器。二人坐在地毯上发呆。他们一致认为发呆是很好的休息方式。看着彼此发呆是最好的休息方式。胡熊说您长得太白,也需要晒晒,于是她就坐到朝西的窗边。她穿着短裤,抱着膝盖。她的光脚是修长的,曲线柔美,又带着些微棱角。

您的脚看起来很忧郁。胡熊说。

只听说过看面相的,没听说过看脚相的。

我说的是一种参数,和未来无关。

胡熊也想看看晓野兔子身体的其他部分,考虑了一下,认为看脚还是最安全的。二人注视着那双脚,像是观赏他们合养的两只小猫。空气也变得和小猫一样温柔。当然,这温柔的浓度会迅速增大,直逼某个临界点,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她总会说点什么来救场。

哎,又开始堵车啦。她往窗外望去,他也向窗外望去。下班的车辆常常从西边的红绿灯堵到窗外。它们减速,加速,每条车道都是一根时伸时缩的弹簧。晓野兔子说司机们肯定没注意到有两个无所事事之徒在二楼窗边监视他们。胡熊说有美女他们为什么不看。她说美女旁边已经坐着裸男,败了观众的兴致。

哎,日落啦。她往窗外望去。他看不见日落,但能看清她前臂上金色的体毛――他觉得自己的视力出奇的好。他的一切知觉都出奇的好。也许做一个体力劳动者已经彻底改变了自己。

夕阳把她披散着头发的身形投射在墙上。您的影子像狮身人面像。

您这算是夸奖?好吧,我是狮身人面像,考考您:什么动物早上用四条腿走路,中午用两条腿走路,晚上用三条腿走路?

当然是兔子啦。兔子上午很小心,匍匐前进,到中午发现没有危险,就站起来了。

那晚上呢?

兔子也会老啊,也要拄拐杖。

是啊,兔子也会老。她笑了,转头望向远方,眼中闪着余辉。

胡熊突然感到有点伤感。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一天,那么他们已经进入了老年。这一生是惬意的,所以在黄昏来临时会更怅惘。他伸出两个手指在墙上投出兔子的影子。她扭头看了看,也伸手比画起来。我才是兔子!您扮演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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