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一位少女穿过城市(二)(15)

变成孩子是不可能的,有孩子只是时间问题。胡熊说。

想想就怕了。她指指那些家庭妇女。她们过于丰满的身躯从鲜艳的泳衣里鼓出来,漂在水里像那些鲜艳的充气玩具,她们站在池子深水区和浅水区之间窃窃私语,不时扯开嗓门斥责各自的孩子。都是听不懂的西班牙语,所以显得更加咋乎。

晓野兔子和胡熊都喜欢看夕阳中的孩子和他们巨大的玩具投在水底和池壁上的影子。只要有那么几个,整个池子就一片欢腾。

您会游泳吗?胡熊问。

会一点儿。您呢?

不会。不过我可以看您游。

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游泳衣。另外医生也说过,我最好少做剧烈运动。

其实晓野兔子肯定是不会在那儿游泳的。她之所以只把百叶窗拧开一点,是因为对面公寓过道里总有一两个男人倚着栏杆,拿着啤酒或是打着电话,观赏游泳池里的人们。晓野兔子说看这些人的样子不像是要分享孩子们的欢乐,倒是在看别的什么。

您说的是胳膊大腿?

您也够直的。这就是您鼓励我游泳的原因啊。

不要误解男人。也许那边站着的是孩子的老爸。

也有道理。晓野兔子认真想想,点头说。

您肯定是个好爸爸。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胡熊听了这话暗自得意,便要请晓野兔子吃饭。她照例欣然首肯,只说想晚点再去,避开高峰,天也能凉快些。干惯了餐馆,真不知道夜晚怎么消遣。不过二人很乐意待在餐馆里――不再服务于人,而是享受服务。总之,在休息日的晚上,他们俩不是我请您就是您请我。

一个人吃饭多没劲啊。胡熊说。

是啊,而且没法多点几个菜。晓野兔子说。

起初晓野兔子会建议去上海餐馆,胡熊只好找各种理由婉言谢绝,但很快便看出她是在拿自己取乐。后来他们总先上车往中国城里开,一路看招牌,决定去哪家馆子。要是决定不了,就一直开下去,直到快出城区,到了差不多最后一家中餐馆时,便只好进去吃。那家粤菜馆就是这么被发掘出来的。好在味道并不坏,安迪和堂哥其实都提起过。豉椒龙虾自然是要点的――在古都吃到的龙虾毕竟只是虾头汤,自然要想像虾肉的味道。豉椒龙虾端来时剖成两半,两人分一盘是最好的。

每到一家餐馆,胡熊在菜单上看见西红柿炒鸡蛋,便会提醒晓野兔子。但她总说这个菜没有哪家做得好,还不如在家里做。

也许是入了餐饮业,对同行的态度就复杂起来。晓野兔子总抱怨添茶太慢。其实是她喝得太快,有时能连喝好几壶――这不能怪她,因为家里缺热水,而古都供应的都是日本的速泡绿茶――装在袋子里的绿色粉末,所以哪怕粤菜馆的茉莉香片是论斤称的便宜货,也很诱人。胡熊会到卫生间视察一圈, 经过厨房门口要张望几眼,回来抱怨前者废纸遍地洗手液没人添,后者碗筷堆积如山――但哪家餐馆晚上高峰刚过的时候不是这样?他们总给很高的小费。

晚饭时,胡熊总要点瓶啤酒。他很想喝第二瓶,但每瓶卖两块五实在是贵――自己要的还是最便宜的青岛。朝日、麒麟和札幌要三块五。若是当晚轮到晓野兔子买单,她便抬手叫人,说再给他来瓶啤酒吧。

谢谢。胡熊心里暗喜,虽然感觉那场面像是老妈给孩子买了块糖。

拉拢厨房师傅是我应该做的。晓野兔子说。再说我挣的是您的两倍啊。

饭后,二人会顺便到餐馆附近的超市转转,那里一块钱就能买到进口啤酒。胡熊会拎上一打啤酒回家继续喝。他总记得自己把啤酒扔进后座,和晓野兔子一起关上车门的两声沉闷撞击。城市夜色低垂,胡熊想沿这条笔直的大街开出城去,直到没有招牌,没有红绿灯,没有人烟的地方,找个山坡,喝着酒,远远看这片繁华。

方圆几百里都没有您想要的山坡。晓野兔子笑道。有的话也是一窝蚊子。我不去。

我去古都拿个垃圾袋给您套上,背您上山。

晓野兔子沉默片刻,似乎想要找出这话里破绽。突然她响亮地笑起来。套上我还看个什么劲儿?

朦胧些,看起来更美。胡熊没想到自己会对答如流。

晓野兔子想了想,似乎是在想像那朦胧,然后笑笑。改天吧。明天还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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