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2)

“你,你们怎么都不穿衣服啊。”

我们三个互相对望了一眼,天,刚才工作得太投入了,不知不觉中,又开始习惯性地赤膊上阵了。阿森像一枚弹簧一样突然跳了起来,越过杂七杂八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抓起我们的衣服,一把扔了过来。

“对不起,好了好了,丁香,你转过来吧。”我们三个慌手慌脚地套上衣服,我赶紧对丁香道歉。

丁香终于羞答答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她偷偷地打量了一眼我们三个,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丁香又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不住偷偷笑起来,我很是奇怪,不由自主地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情急之中,我把自己的翻领T恤完完全全穿反了,那背后的领子正像围巾一样竖起在我的下巴底下。我不由跟着他们一起讪讪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一面道着歉,一面飞快地向走廊另一头的厕所跑去,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衣服“拨乱反正”。

等我回来的时候,丁香还在门口等我,她看着我,眼神纯粹得宛若校园荷池里的露水。

“傻瓜,连领子都没翻好。”

她轻声责备着,动手帮我翻下后背的领子,那一刻,我的脸又红了,而我分明感到,另一旁,阿森的眼里有些异样的神情。

我突然有些心虚,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自己翻下剩下的那边,然后作出淡然的神情打着哈哈:“丁大记者今天又要做什么重要采访啊?”

丁香怔了怔看我的神情有些怪异。

我又作出更加决然的表情,“对不起,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在旁边坐一会,或是……我们还要抓紧时间排练呢。”

丁香看着我,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许久,她慢慢地说:“我是帮童童过来问问,她想从这周开始和你们一起排练。”

“好啊,什么时候过来都行,只要不影响她学习就行。”我突然感到自己那种无可救药的违心,一种低落的情绪油然而生。

这种情绪既来自于阿森,也来自于丁香,我想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同时面对朋友与爱人,我不知道该怎样去处理。所以,这种感觉让我异常的焦虑。

“那好,那等到周六,我就带童童过来。”丁香看着我,依然是那种困惑不解的表情,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对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

我看着丁香,心思有些朦胧,也许,她尴尬起来那种娇憨的样子让人怜惜。

“是这样的,”丁香很费力地说着,眼睛转向小田和阿森,我想,也许是我今天的模样太让她费思了,“因为童童现在还是高中生,而且可以说,算是以前犯过一些小小错误的学生,我希望,希望她能通过和你们这些阳光男孩在一起,感受到音乐可以以另一种方式进行,可以春光明媚地歌舞在太阳底下,可以以大多数人喜爱的方式轻轻松松地进行,而不是必须以声嘶力竭的方式、离经叛道的生活才能抵达音乐的彼岸。”这一段充满中文系方式的描述听起来的确有些费力,可我们几个工科生似乎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

正当阿森和小田似懂非懂地在那里点着头时,丁香又加了一句:“所以,我希望你们能成为她的大哥哥,她的学习榜样。”

当“榜样”这两个字掷地有声地炸开在耳膜间时,我想,倘若不是面对丁香,阿森和小田一定会因为这两个字夺路而逃。是的,当我们这些生活在校园与社会边缘的孩子已经迷失在自我的放纵中时,我们忘记了,对于另一些人,原来,我们还可以成为学习的“榜样”。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三年前,当我刚接到杉大的录取通知书时,那种即将成为名牌大学天之骄子的自豪,的确像一朵大王莲一般铺天盖地地在我心里滋长开来,可进入杉大后,曾经的神秘面纱悄然揭开,那种新鲜与喜悦仿佛雨后的秋叶,脆弱地枯萎直至飘散零落、黄叶满地。杉大是个行色匆匆的染缸,任何行走其中的人,都在自己命运的轮盘上打着转,我们仿佛是被关进囚笼的小白鼠,永远只能踩着脚下的那只轮子,在原地吃力地踏步、踏步。于是,有些小白鼠,比如阿森、小田、勺子和我,我们开始停下来,思考自己为什么必须在这个轮子上踩着徒劳无益的步子,但有些东西太复杂了,它不是你用一种极端的思维,用一种简单的法则就能想明白的,这甚至不是某一个人或某一些人造成的,哪怕是那个频频出现在杉市电视台上的杉大校长,我想,他也不曾意识到,或是意识到了而不愿去思考,他,一个名牌大学的堂堂校长,也只是命运之轮上的一只小小白鼠。某种意义上,把我们关进这个轮子的,是一些超于人力之上的东西――习以为常的体制,或是代代相传的思想,这些东西在人之上放声大笑,看着我们费力地在笼中挣扎,我们是它们的玩具,但有时候,一些小玩具也会停止工作,比如我、阿森和小田,还有当初的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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