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的罪,又知道自己蒙混不过去,自幼就接受"近卫家是天皇家屏藩"教育的近卫就知道已到了以死报效天皇的时候了。接到逮捕令后,这个贵族名门出生的政客尽管内心像烈马四蹄下的污泥地一样浊光飞溅,但他有足够的经验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他又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尽忠天皇似地对中学时代的密友后藤隆之助说:"估计主要是审问我有关'七·七'事变的问题,如果追问事变根由,那不是政治问题,而是军队统帅权问题。这势必涉及到最高统帅天皇的责任,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他精心挑选出一包材料,交给跟随他多年的秘书牛场友彦,叮嘱他在必要的时候交给检察局,以使自己得到公正的评判。他-边料理自己的后事,一边在书房中埋头撰写《回忆录》。《回忆录》长达万余字,通篇都是以谎言来为自己的罪行辩护,从《回忆录》后面的附诗即可管测他写作的策略;
美国定我为战犯,
极度悲痛碎心肝。
曾同美国谋和解,
几度尝试未如愿。
自言吾心多真挚,
美国友人能公断。
限令到巢鸭监狱报到的前夜,东京市郊豪华的近卫私邸里灯火辉煌,近卫邀请政府高官和自己的亲属,为自己举行最后的晚宴。近卫是老道的,席间他与客人们甚至轻松地谈论了许,多政治问题,他甚至连饮酒也和往常一样很有节制。晚宴散去,他就走进了书房。
16日凌晨1时,整个宅邸都沉浸在梦的寂静中。近卫像幽灵一样走出书房,要夫人千代子把儿子叫醒。
"这个时候,叫他来能有什么事 "千代子更担心的是丈夫,她满脸狐疑地打量着近卫。
"你叫他来一下,我有话吩咐。"近卫的神情平静如初。
23岁的次子近卫通隆来到跟前,近卫文?已经准备好了纸笔,他平静的神情中包含着大事:"你坐下,记录我的话。"
儿子和夫人有了预感,被恐怖的阴影攫住,痛苦而又无奈,或许在他们的心情里,还包含着对近卫所选择的方式的隐隐的祝福。
近卫文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后的话,这话里包含的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意志。他已经被击垮了:
"我最感到惶恐不安的是,自中日事变发生后,由我所处理的政务中,曾酿成若干错误。然而我不能忍受被捕及身受美国法庭审讯之耻辱。我尤觉自己对日中战争须负责任……"
近卫文?与儿子谈了一个多小时。尔后将《回忆录》交给儿子,说:"这里解释了最近几年我对各种问题所持的观点。"他又叮嘱儿子,在日本要求永远保卫"国家治理方式",这是近卫家族的义务,因为近卫家族与皇室有着无法割断的血缘。谈话毕,近卫通隆忧愁离去。
晨6时许,千代子见丈夫的房间还亮着灯,匆匆走了进去,只见丈夫身裹白布僵挺在床上,双眼周围呈紫黑色,脸上留着痉挛的遗痕,身边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只装有氰化钾胶囊的瓶子。她尖叫一声,招拢来家人。
盟军司令部得到消息,侦察科长萨盖特带着宪兵和医生赶到,已是数小时之后。他们验明了正身,又撕开丧布进行检查。陆军摄影记者围着尸体拍个不停。近卫的儿子和夫人把遗书交出后,便坐在一边的沙发上,无泪无语。
日本贵族,大实业家、三次领导内阁并实行经济垄断组织、皇室和军部一体化的大战犯近卫文?没有落入严酷的被告席,逃脱了军事法庭对他的审判。这要归咎于麦克阿瑟规定的逮捕首要战犯的特殊程序:根据国际公诉方的材料,须由日本议会剥夺这些人的议员人身不受侵犯权,遂发布逮捕令,命令中通常给10天左右的入狱准备期限。这就给潜在的被告人赢得了时间,他们可以充分准备对付即将进行的搜查,密会需要的证人,考虑辩护的方针等等,也赢得了自杀的机会。然而,与其说近卫逃脱了审判,倒不如说他参与了历史对他的审判,他最终并未能够逃脱。但他选用服毒自杀,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是卑弱可耻的。他还被众多日本入狱受审的战犯所切齿咒恨。他托牛场友彦交给盟军的那包材料,为军事法庭提供了战犯们的大量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