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或死都是天罚(1)

东京 1945.9――

《波茨坦公告》指出:"欺骗及错误领导日本人民使其妄欲征服世界者之威权及势力,必须永久剔除。……对于战罪人犯,包括虐待吾人俘虏在内,将处以法律之裁决。"

1945年9月11日,即"密苏里"号投降签字仪式后第九天,南京受降后的第二天,在各国政府和人民的强烈呼吁下,麦克阿瑟下令逮捕首批被指控的39名战犯。掘开生命的堤坝狂嗜血滔的日本前首相兼陆军大臣东条英机首当其冲。

下午四点余,两辆美军吉普车穿过兵燹之余的废墟和焦土,在黯淡凄寥的东京街道上疾驰。

东条英机的私宅位于东京近郊的濑四川,是他任首相时建造的。这是一座木结构的两层楼房,美观而典雅。楼前的草坪和花园散发着夏天那撩人怀旧的气息。

东条英机身穿短运动衫和黄军裤,足套长筒皮靴,坐在书桌前的摇椅里。他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书桌上的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他蹙着眉头,用狠毒的目光盯视着烟雾中浮出的一张张脸。她们的脸上亦闪烁着寒光,嘴唇疾速地翕动:

"因为你,我的儿子才死的!"

"用剖腹自杀来向国民谢罪吧!"

"你有三个儿子,却一个也没有战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

"趁早自杀吧!"

自杀吧,自杀吧,自杀吧……他又一次落入空旷的山谷,耳边回荡着黑鸦群的聒噪。这里面依稀有他儿子的声音。"八格!"他使劲甩甩脑袋,想把它们驱散。他的手无目的地翻弄着桌上他自己的著作《战阵训》,又猛地打开抽屉,一把抓住那支口径的科尔特自动手枪。这手枪是从被击毁的美军B-29重型轰炸机的飞行员手中缴获的。

下午一时左右,30多名荷枪实弹的美国宪兵突然包围了他的住宅,大批记者也蜂拥而至,他就预感到他期待而又惧怕的时刻到了。他怕落得一个墨索里尼暴尸街头的下场,在为自杀作最后的心理上的准备。几天前,他让铃木医生用墨汁在自己的左胸标出心脏的部位,也就是切腹入刀的位置。他随身还带着军刀和毒药青酸钾。

4时20分左右,那两辆吉普车在东条英机私邸前停住。盟军总司令部保罗?克劳斯少校执逮捕令赶到。东条英机的卫兵打开院门,宪兵和记者一拥而入。楼门紧闭。二楼书房的长窗突然打开,露出东条英机霜雪般的微笑和被香烟熏黄的曝齿:

"你们来敝处有何贵干 "

"你是东条大将吧 我们奉麦克阿瑟将军之命,请你到盟军总司令部报到。"克劳斯通过翻译说。

"你有公文吗 我要看公文。"东条脸上的微笑撤去,又覆上一层霜雪。

"请你把门开开,我这里有文件。"克劳斯晃了晃逮捕令。

东条英机的脸上刷地冰冻三尺:"我就是东条英机。没有政府的命令我不与任何人见面!"

克劳斯满脸上火,对翻译说:"告诉这个狗杂种别再耽误时间,赶快收拾一下跟我们走!"

"哐"地一声,二楼的窗户猛地关上。

克劳斯领着宪兵向楼门口跑去。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记沉闷的枪响。克劳斯撞开楼门,又踢开二楼书房的门冲了进去。

枪声是那么清晰,木板破碎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一身农妇装扮、手持镰刀的东条夫人胜子浑身一震,轻轻呻吟一声,往家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拭泪而去。此时她在街对面铃木医生家的花园里,这儿地势高,越过围墙可观察到自家的动静。

克劳斯冲进房间。冒着蓝烟的枪口朝向他。他惊呼:"不要开枪!"

"当啷"一声,手枪落地,东条英机歪到在椅子上,左胸血流如注。窗前的地板上扔着一把短剑。他的脸在痛苦地抽搐,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示意要喝水。喝完水,他用飘荡的眼光环视围拢的人脸,吃力地说:"大东亚战争是正当的,正义的。我对不起帝国和大东亚各国所有民族。我不愿在征服者的法庭上受审。"他的《战争训》警示:"生当受囚虏之辱。"记者们争着拍照。东条英机歪咧着嘴,一脸痛苦的表情,此时那撮小胡子显出了幽默。他的这副狼狈相被历史性地肯定了。

东条英机的儿子低垂着头,默默地盘膝坐在书房一角的草席上。他曾催促父亲去死。然而他听到父亲低弱苍凉的声音:"要这么长时间才死,我真遗憾。"

东条英机即被送到横滨美军第48野战医院救治。当晚,美军艾克尔伯格将军奉命来医院探视东条英机的伤情,东条英机接着演戏:"我快死了。对不起,我给将军添了这么多麻烦。"

"添麻烦--你是说今天晚上还是说过去几年 "艾克尔伯格不无讥诮地问道

东条英机并没服输,以一种毋容置疑的口气回答:"今天晚上。"

东条英机自杀未遂,成了一场闹剧和丑闻。对此,美国的《基督教科学箴言报》评论道:"东条大将自杀未遂,美国报纸作了广泛的报导,而日本没有这样。美国人认为这次事件是对最大战争罪犯的天罚,而对日本来说,这只是已经失去了信用、被抛弃了的家伙的最后耻辱。"

东条英机将受到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严厉制裁。

次日,另一名罪不容恕、即将被捕的大战犯杉山元陆军元帅也对准自己的头部抠动扳机,当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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