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晓待旦的黄土高原静谧无声,但隐约可见它那舒缓起伏的地理曲线。
干涸的绊马河边军帐连营,其中一顶覆盖着伪装网,透出些许光亮的大帐篷门前,雕像般立着个荷枪的哨兵。大帐篷内,当间一条弧形自动化指挥台上,幽幽地亮着几盏曲臂式台灯;三名身着绿色迷彩服的值班参谋在各自的微机前起草文件、察看天气形势图和综合情报;指挥台后悬挂着一块雪白的投影幕布,上面投影着一幅“敌我兵力部署图”。
忽然,情报参谋微机旁的打印机发出“嘀嘀”两声信号,随之“咔嗒”一响,进入自动接收状态,嗡嗡地吐出份打印件。他撕下打印件一看,忙起身走到指挥台后。
指挥台后背光的角落里,挤着好几张折叠式帆布行军床,床上满是酣睡者,一片呼噜声。
情报参谋走到有人盖着军毯蒙头大睡的那张床边,轻轻唤道:“师长,师长,北集团军指挥部敌情通报。”
军毯里蹦出一个字:“念。”
情报参谋念道:“各师、军直:有情报表明,为打破战场连日僵持局面,陆军南集团军近日将有一次较大规模的突击行动,在绊马河一带对我陆军北集团军的防御作拊背之击,望各师加强戒备……”
体形胖大的黄师长呼地掀开军毯,起身抓起件特大号迷彩服就往身上套:“快叫参谋长。”
他刚摁下投影机按键,参谋长已经过来了,望着投影在幕布上的绊马河地图分析说:“绊马河地区是我33机步师与步兵第212师防御的结合部,但百十里以内没有发现南集团军有任何地面部队调动,近日倘有大动作,除非使用空降兵,拊背而击,以策应正面进攻。”
黄师长同意:“嗯,演习开始以来,对方始终摁着一个配属的空降兵加强团不撒手,我估摸着他们这回要动一动了。”
“听说这个团是你那位同学罗东雷指挥的,他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一带黄土高原沟峁纵横,地形复杂,根本不适合团规模伞降,方圆二百里之内又没有一座机场可供机降,他们想动就动得了?”
“不,你还不了解罗东雷,在国防大学搞战术推演时,这家伙总能在我们陆军难以想象的地形条件下,找到最合适的空降方式和空降地点,这是一种少见的兵种天赋。”
情报参谋急步走来:“师长,北集团军通报:两分钟前,雷达发现南集团军一架中型军用运输机飞抵圆山后,又转向东去。”他抓起指示棒,指向投影地图,“这个位置,距我防区西侧后21公里。”
参谋长狐疑地问:“南集团军什么意思?”
飞临圆山上空的这架绰号“蝈蝈”的中型运输机,在四千米高度投放下先遣侦破队后,旋即便折向东飞。侦破队员们操纵着二十具翼型伞,在空中斜成一线,悄无声息地向20公里外的绊马河进行远距离滑翔。曙色薄明时,侦破队准确地降落在预定的峁塬上。队员们迅速解开胸带、座带,将解脱的翼型伞卷起,藏进一个土坑里。
队长朝一位军士和中士打了个手势,便带着十几个人向不远处隐现着雷达天线的大峁塬上摸去。军士和中士打开便携式GPS辨认了一下方向,转身朝一道鞍状的梁子奔去。
此时天色已亮,梁子下一个披着白布褂子的牧羊老汉子,沿着细如羊肠的小道,嘴里“咩咩”地唤着爬上来。忽然他听见旁边的坡上传来一声“咩――”,忙跑过去,只见有只小羊被卡在山坡的一个沟裂里动不了。
老汉欣慰地数落说:“满圈的羊里头数你不老实,看看咋样,看看咋样,爬不上来了吧?”他出溜到坡下,将小羊拽出沟裂。
就在这时,先遣侦破队的军士和中士端着突击步枪,一溜风地奔过来。
老汉抱起小羊,一转身,面抵面地突然看见两顶钢盔下迷彩狰狞的脸,吓得一声怪叫,连人带羊跌坐在坡上。
军士和中士咧开雪白的牙齿朝老汉笑了笑,匆匆而去。
瘫软在坡上的老汉搂着羊脖子,好半晌没能从惊吓中缓过神儿来,兜里却响起了“信天游”的电子音乐声。他摸出手机,哆哆嗦嗦地问:“谁……谁……谁嘛?”
手机里有个大嗓门:“陈老倌,连我你都听不出来,郭科长。你咋了嘛?”
老汉没好气地说:“咋了,我正满地找魂呢。”
“找魂,谁的魂?”
“哎哟,郭科长,我说你们这是做啥呢嘛?大清早起两个当兵的娃子,脸上画得跟鬼一样,吓得我险些栽个跟头。”
“不会吧?你说的那是在脸上涂了伪装色,咱们部队从来不涂那玩意儿,别是你老倌看花眼了吧?”
“你还不信?不信我就不说呢,不说呢,浪费我的电话。找我啥事嘛?”
“老倌哪,这段时间部队搞演习,咱们师首长很辛苦,我想让他们改善改善伙食。你给灶上送两头羊来吧,照老规矩办。”
“知道哪,挑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