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忆是一种病(8)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我下车前他问我的问题。

“薛流苏。”作为物物交换,我回答了我的名字。

7

推销完饼干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妈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休息,我也没什么精力回宿舍,清平街离家近,走着走着就到家了。

远远的就看到奶奶搬着把椅子坐在门口,顶着一片青瓦的房梁,在暗黑的黄灯下剪纸。

一年前市区的房子被收回之后,我和妈妈奶奶三个人就搬来三坊九巷的祖屋里居住,这是明清遗留下来的老房子,旧古悠久,很久没有修葺,夜里刮风,门被吹得啪啪作响,外面野猫撕抓房门的声音都有空旷的回音。

奶奶看到我,苍老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颤巍巍的说:“苏苏回来了。”我跑过去,蹲在她跟前,看她剪出一只漂亮的喜鹊。

妈妈在大厅里揉面,我走过去说:“妈妈,我帮你吧。”

“不用,你在旁边休息。”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我从包里拿出一千块:“妈,钱你收着。”

“自己留着花吧,想买什么就买点。”

“我什么都有。”我把钱塞到妈妈的兜里,她低着头言语有些哽咽,“这一年多,你瘦了那么多,妈妈看着心疼。”

“没事的,我很好。”我搂了搂妈妈的肩膀。

我往炉子里添了点碳,让这个屋子稍微显得不是那么寒冷。端了点热水,搬了把椅子静静的坐下泡脚,奶奶还在门口,边剪纸边看远方。

“奶奶是在等爸爸吗?”我问。

妈妈点头:“想起来就等,边等边剪纸,哎。”妈妈重重的叹息声带着浓浓的感伤。

我把头抬起来,看到空了一截的瓦片露出一道星光,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告诉奶奶,她等的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爸爸在一年前的车祸中丧生,我到医院的时候,他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想要和我说什么,可是他一个字也没留下,就闭上了眼睛。

奶奶受了刺激,老年痴呆更加严重,谁都不认识。

而我的妈妈,那个和我有着一样细长眉眼的柔弱女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强,她认真的帮爸爸把鞋袜穿戴整齐,还给他画了一个简洁的死人妆。最后,温柔的抚摸我的头发对我说:“流苏,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富裕的家庭了,以后都要靠你了,外婆有病,妈妈眼睛不好,你只能坚强勇敢的生活下去。”

那天开始,我突然感受到生活的重担像一座山,压得我无法喘气,我把头发剪成了齐耳短发,把眼泪擦干,我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眼睛细长,五官小巧的,眉目间透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我对着镜子照了一个晚上,我要记得我自己的样子,记得自己悲恸的样子。

因为从今天以后,我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表情来面对未来。死亡没有把我打倒,背叛没有把我打倒,伤害没有把我打倒,那么生活也永远不会把我打倒。

8

妈妈给我包了饺子,我把前几次上课的笔记拿出来看。

奶奶走回大厅里,突然对着妈妈说:“苏苏这么大了,有没有男朋友了啊?”

我和妈妈都为奶奶思维的跳脱感到惊奇。奶奶每次都是该糊涂时不糊涂,不该糊涂时瞎糊涂。

“苏苏还小呢。”妈妈解释。

“小什么小?苏苏都二十二了,我以前十八就生了她爸爸了。”奶奶自从得了老年痴呆之后就容易记忆错乱,但是偶尔异常清醒。比如现在。

“等苏苏毕业吧。这事儿怎么能急。”

“我记得以前她爷爷在的时候给她定过一门亲,那家人姓什么来着,赵?钱?孙?李?不对不对,到底姓什么?”奶奶开始背百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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