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九日,星期一,下午六点三十四分
梅洛迪打开门,很吃惊她要的中国菜这么快就送来了。麻婆豆腐的香味弥漫了她房子的整个底层。今天晚上和其他夜晚一样——她将是孤独的。她从圣诞节前两天开始就再没有见到尼尔,很想念他的抚摸和陪伴。
她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瞥了一眼客厅。她应该早点儿打开灯,在十二月份,一到五点天就变黑了。她变得害怕这所大房子里阴暗的角落。当她进入审片室的时候,她想起了童年时塔克西多俱乐部她家的三楼。
她不愿意一个人吃饭,感到非常沮丧,便伸展四肢躺在了沙发上。她的思绪跨越到以前,那时她九岁。她能看见自己高而瘦的身体,还有浓密而卷曲的红头发。当她想起自己曾经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她的泪水流了下来。梅洛迪希望能改变那些造成她今天这样的事情。她的眼睑越来越沉重。
“妈妈,”她大声喊叫着。她刚从朋友家回来。她恨梅洛迪,但喜欢梅洛迪的妈妈。尽管他们有很多钱,但阿舍夫人也不是整天喝酒。她不喜欢闻酒精的气味,而是喜欢闻鲜花。她的妈妈则企图用香水掩盖酒的气味,但那只会让她更恶心。
“你妈妈去城里了,”莫特夫人一边对她说,一边在厨房的水槽旁忙碌着。“上楼去做你的作业吧。”
“今天是星期五,”她说着,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糖果。“我没有什么作业。”
“那么你去读书。”
因为莫特夫人正在忙,所以她决定搜索一遍这所房子。在三楼有一间锁着的卧室,她想看看里面有什么。那间卧室黑得吓人,对一个九岁的孩子来说尤其如此,但她的好奇胜过了害怕。几个月来她一直在寻找钥匙,但没有找到。
她穿过大厅,大理石地板上响起她脚步的回声。她突然发现办法就在眼前,为什么以前没有想到?钥匙就在她父亲的钥匙圈上,就放在楼梯脚下的桌子上。他可能还在图书馆的办公桌前工作,就像每个晚上的晚饭前一样。
她把糖果放下,用手抓起了钥匙,然后冲上两层楼梯。她停下了,低头看着黑暗的走廊。它的两边有九个门,下面铺着红地毯。她打开灯,但灯光闪了几下就灭了,又把她抛入了黑暗之中。即使仆人也很少到楼上来。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听到一个声音从大厅尽头的一个房间里传出来,好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向那里走去,心里“咚咚”直跳。杰里米总是取笑她,她要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通过门缝能看见里面有烛光在移动,她过去偷偷地往里看。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到的太可怕了。那里面有一个黑瘦的女人,一头卷曲的乱发。当她裸露的身体不停地旋转时,头发随之乱飞,就像着了火一样。她痛苦地呻吟着,头前后晃动。有一个人在打她,闪烁的灯光和床头柜使她看不太清楚。她看到一个男人抓着那个女人的手,她想挣脱,但他不让她走。
杰茜卡更加害怕。那个女人因为痛苦而面部扭曲,大声地哭喊着。为了看得更清楚,杰茜卡转到了她的左边。当她认出那个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时,手不自觉地松开了,钥匙滑落在地上。他父亲扔开那个女人,任她跌倒在地板上,然后拿起他的勃艮第丝绸长袍,向他的女儿冲过来。
“你上来干什么?”他说着,猛地拉开了门,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我,我……”
“闭嘴,”她父亲大声喊着,把她抓起来推到墙上。“如果你对杰里米或你妈妈说起这件事,我就把你赶走。”他摇晃着她。“你明白吗?你永远不要再来看这间房子。”
泪水从杰茜卡的脸上流下来。“是的……爸爸……求求你,你把我弄疼了。”
他把她放在地板上,然后轻轻拍着她的头,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现在把钥匙给我,然后到楼下去。你应该在那里。”
她以前从没看到她父亲那么疯狂过,他为什么要伤害那个可怜的女人?
杰茜卡从此再也没有上过三楼,即使今天,黑暗仍然给她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
梅洛迪把往事放在一边,打开了所有的灯,然后开始吃饭。她尝了几口麻辣菜汁,然后把半空的红酒瓶子倾斜在嘴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订这么多菜,最近她没有什么食欲。她想到了劳蕾尔死的那天晚上。她来到楼上的审片室,决定再看一下录像。
她把衣服扔在门口,穿上她的长袍,打了一个嗝。第二次吃中国菜,味道和原来有些不同。她打开一个放在楼上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凉水,冲一下嘴里辛辣的味道。几分钟后,她坐在显示器前,等待着图像播放器打开文件。她点击着鼠标,寻找她想看的位置。
谋杀发生的那个晚上,梅洛迪一直待到五点,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她那天录下的图像。
一个穿皮衣的人影戴着摩托车头盔,站在房子的一侧。他进了后院。这时她看到劳蕾尔从落地门里走出来,右手拿着一个便携式电话,然后把它放在耳朵上。她一定是想给警察打电话。
无助的婊子,梅洛迪想,她应该学会保护自己。紧接着是一场争斗,劳蕾尔和入侵者进了房子。梅洛迪暂停了录像,来到另一个显示器前,它显示的是另外的内容。她按下播放键,看到他们进了卧室。
劳蕾尔是那么虚弱,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希望了。她被迫脱掉了廉价的棉制内衣,令梅洛迪奇怪的是她内裤上圆形的红色商标竟然没有印到屁股上。她看到那个戴头盔的人给她注射了药物,然后他们消失在浴室里。
梅洛迪又去看那个拍摄全景的显示器。她按下快进键,找到劳蕾尔面朝下被拖过水泥地面的位置。那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受,她自言自语地说,无论那个家伙给她注射了什么药物。
劳蕾尔被斜靠在游泳池边上。她的头上出血了。梅洛迪的眼睛盯住了显示器,看到了溅起的水花,气泡从水下冒上来,直到劳蕾尔·古德温肺里最后的一点儿氧气浮出水面。她永远不能再呼吸了。
梅洛迪为劳蕾尔感到悲哀,但她企图把尼尔抢走是错误的。这个女人应该知道尼尔正在和她约会,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当地的报纸甚至刊登了他们在一起的一张照片。梅洛迪现在又成了无辜的一方。这种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有一种哲学观点:每个人只允许犯一定数量的错误,这就好像你拥有一定的金属代币,每当你做错了一件事,就会失去一个代币;一旦所有的代币都用完了,极度痛苦的死亡也就逼近了。她在里兹身上就看到了这样的事情。
最后,梅洛迪发现了这个真理。她的丈夫是个同性恋者,但只要有利可图,他随时也可以是异性恋者。他靠和那些高姿态的女人睡觉爬上了时装界的顶峰,然后娶了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来掩盖他在性方面的偏爱。里兹从没有和梅洛迪发生关系,这说明他还有一点儿自重。她发现他得了艾滋病,里兹已经用完了他的金属代币。她曾经威胁要揭露他,所以他自杀了又有什么大不了呢?即使梅洛迪不需要钱,她还是拿走了应该补偿那些被他欺骗的女人的钱。他跟她们睡觉的时候,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得了艾滋病,但是他的生活方式已经使他成为一个高度危险的人。他目前的男性情人也没有从他的遗嘱中得到任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