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疼痛的代价(12)

我知道她错了。关于我,她错了。我没有说什么。“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想谈论我自己,我就住在巴黎了。我不想谈论我自己。”格罗特在一个米粒图案的陶盘子里熄灭她的雪茄。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比刚才颜色深了,是灰色的。“我想谈谈你。”

我耸耸肩。“没什么可说的。”

“当然有。”

我坐进沙发里,沙发发出了一种动物的声音。

“啊?你觉得你是普通人吗?你做的是普通的事儿吗?”

“差不多吧。”

“差不多!”她停下来喝了口酒,在玻璃杯放在嘴边,眼睛还盯着我。“差很多吧。你结婚了吗?凯瑟琳·斯特恩?”

“没有,问我别的问题。”

“从来没有?”她真的很吃惊,这让我笑起来。我摇着头。“你有家吗?”

“有个姐姐。”

“你们关系好吗?”她在揣摩着我。我就是个带着珍珠的侦探。我又摇摇头。“那就是说,你是一个人。那你为什么想要“三位一体”?”

这让我毫无防备,不是因为话题的转换,而是这问题的精明机敏。这也是我要问自己的,如果我能问的话。

“因为——”我想打开自己的脑袋,就像打开手表的后盖儿,或者打开一只螃蟹的壳。我的全部生命就这么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一幅肉身的结构装置。但不是这样,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过。“我就是想要,因为它很完美,是件完美的珠宝。”

“啊?也许你是对的。”格罗特不再看我了。她从沙发的后面拿出一个有凹痕的雪茄盒,从里面拿出一支巴拿特拉雪茄和火柴,点燃了雪茄,吸着它。“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过安第斯皇冠?”

“没有。”

“没有?”她脸上又是一幅吃惊的表情,哑剧演员的表情。这让我想起洋平,陌生人的糖。“我以为你是个宝石专家。”

“宝石专家,而不是皇冠专家。给皇太后打个电话问她吧。”

她的目光离开我,好像我挫败了她。“我希望你能知道得比这个多一点儿。安第斯皇冠是西班牙征服者制造的。那是一件他们征服安第斯以后制作的工艺品,或者他们本来是那么想的。他们把得到的最美的东西都放了进去。它是用一整块金子雕刻的,一百磅的印加矿石。这是四个世纪以前的事了。他们在这个皇冠上镶嵌了四百五十三颗祖母绿——”

“你觉得祖母绿很俗气?”

“它们当然很俗气。但如果你以那样的一种热情来追求庸俗的东西,它就变成一种新的风格了。四百五十三颗祖母绿,里面最大的一颗有四十五克拉重。那颗宝石是从印加国王阿塔华尔帕的身上得到的。”

她讲话的时候,烟雾在她身边围绕。从外面传来卡车换挡的声音,好像很久以前的一样。

“几个世纪以来,大部分欧洲的珠宝商都认为安第斯皇冠是一个神话。它被看成是宝石圣杯。但它只是带有传奇色彩而已,并不是神话。它还存在着。”

“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它甚至还有自己的秘密部队保护,圣灵感孕协会。”她把那支雪茄放在陶盘里,小心地没有碰到燃烧的烟灰。她呼出一口烟。“安第斯皇冠,我不知道它算不算完美的珠宝。但是还有很多东西,很多手工艺术品,都可以被这样评价。你不同意吗?”

“也许吧。”

“当然是也许了。那么我再问你,你为什么想要“三位一体”呢?”

要低估一个老人是很容易的事。我张着嘴想说话,但却发现没什么可说的。我坐在那儿,在阳光和烟雾中眨着眼睛。她开始咳嗽,但当我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原来是在大笑。

“好吧,这样好一些。几点了?我的手表呢?”

我帮她找到了手表。那是一只万国表,老式的金表,古老的皮革,带扣上有一粒老鼠屎。格罗特看了一眼小小的表盘。“上帝啊,这上面是几点了?”

“快两点了。”我说,但她没有听,她知道几点了,不需要我的帮助。她已经蹒跚地从沙发里站起来了,并莫名地发起脾气来。

“你觉得我们在做什么?在这儿聊天吗?这个时候你应该在工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时间?你是留在这儿给宝石作分类的,不是来听音乐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耸了耸肩。她低头看着我,好像我是另一只令人怀疑的手表。“你看起来不像准备好了。”

我们出了门。她走得很快但很僵硬,好像腿不会打弯似的。如果她觉得上下楼梯有困难,也是不会说的。我跟在她后面三段楼梯远,看着她和自己的年龄斗争,好像有一天她摔下来的话,我可以接住她。

在房子的上面几层,窗户变得多了起来。我一边走一边撇着窗外屋檐内的平屋顶花园。在格罗特的房子外面是老城和新城。胡椒的帷幔在阳光下晒得干枯了,变成了橘红色和红色,还有古老的血色。

“今天晚上,我要听你的初步汇报。八点钟你和我们一起吃饭。”我往下看到了中心的院子,鸽子迈着八字脚在池塘周围慢吞吞地走来走去,就像是这里的主人。哈森站在树下面,用水管浇着地上的玄武岩石板。

“我们?”

“我有亲戚在这儿,马丁。”说到他的名字,她的声音变得很温和。她没有提到那个女孩。“晚饭在厨房,哈森会来叫你的。你有什么东西戴吗?什么珠宝首饰?”

“没有。”我们走到大厅的尽头,那只有一扇门。伊娃掏出一串钥匙,在里面翻找着。“我可以找到厨房。”

“我觉得你什么都不戴很奇怪。一位女士总是应该戴着珠宝首饰的,为了她所想念的金子的感觉。如果你想借我的什么东西戴,可以这么做。你看到的任何东西都可以。”

“谢谢你。”我让自己这么说,虽然这种慷慨听起来有点刺耳。它让人感觉来得太容易,就像是个诱饵。“你不是经常上楼来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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