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
她还是毫无表情地瞪着我,眼白让她黄色的眼珠失色不少。
我再次试探着说:“非常珍贵的宝石,是伊斯梅·阿特苏尔向我推荐你们的,那个珠宝商。我想找个人谈……”
她跟我指了指旁边的一排椅子。“请等一下。”
我走过去坐在那里。椅子上的皮革面在我身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玻璃茶几下有些报纸,昨天的《预言者论坛》和一些无聊的土耳其杂志。论坛报的第一版上有个关于空难的报道,出事的是瑞士航空公司的一架从华盛顿飞到日内瓦的飞机,机上两百八十人遇难,其中包括两名联合国的官员。报道还说飞机上有一枚古老的钻石,刚刚在史密森学会展出,正要送回日内瓦。我努力地回想这颗钻石到底是哪一颗。
我让自己停止思考,当然,这个空难的悲剧不在于那颗钻石,而在于遇难的人,两百八十个人呢。
尽管如此。
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走进来,把身子探进柜台和前台接待员讲话。她一边摇头,一边厌烦地应付着他。我看了看挂着的那幅肖像。肖像里的那张脸现在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兴趣。我无聊地消磨着时间,直到前台小姐告诉我可以离开了,因为今天公司的负责人不能接见我。她好像拿我当隐形人一样对我视而不见。
在那幅肖像画的下面,有个标题牌儿用三种语言写着“阿拉夫先生,金角湾公司总裁”。肖像里的阿拉夫总裁穿了一套棕色西装,这让我想起军人。他的手在胸口下方交叉,手指抱住胳膊肘。他的头发又黑又密,就像假发一样平滑整洁。
我走近些看了看。在总裁的右手上有两枚戒指,贵重但很俗气。一枚是镶着依天然形状磨圆的红宝石;另一枚则是镶着几排宝石的君士坦丁堡保加力:也就是把好多红宝石无缝镶嵌在一起,就像浴室里面砌在一起的瓷砖。
在阿拉夫的左手上戴着第三只戒指,戒指戴在小拇指上,这个手指也叫讨钱指。这是枚很粗的金戒指,带着些颗粒的螺旋纹路,还有一个扁平的蓝色小图章。在宝石上好像刻着什么人型的东西。我从矮扶手椅里站起来,又走近了一些。
对这个人我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他戴的珠宝。这第三只戒指看上去是中世纪的,五世纪的,可能是英国的。那个蓝色的小图章看上去像是碧玉或者翡翠,而且好像历史更久远,可能是罗马帝国晚期的。这个人看起来很像个珠宝收集家,他有的是钱,但品位一般,而且这第三只戒指看上去像是黑市上的古董。它属于收藏家们在大型拍卖会上可以买到的东西,不过,他一定得愿意和国家博物馆这样的对手竞价才能得到这种东西。而它也许可以从伊斯梅那种黑市商人那里买到。
我跟自己说,幸运的凯瑟琳啊,尽管这种联系微乎其微,没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但这至少说明他们对财富有相似的欲望,说明这两个人在经历上和情感上有某种共性。这个画中人不光知道运输。我站在他的肖像下,莫名地产生一种出乎预料又令人目眩的感动。这让我有点头晕,我把目光从肖像上移开。
那个身材矮小的人走了。前台接待员审视着我,我走回到前台,对她说:“我想和阿拉夫先生谈一谈。”
“你没有预约。”
“我想约一下的。”
她噘起嘴唇。她用这个表情代替了令人满意的微笑。“很抱歉,你要是想约个时间见面,一定要和阿拉夫先生亲自约。”
我尽我所能不让声音带出任何失望。“你是说,我要先预约才能和他谈。”
“是啊。”
我向大门的方向望了望。在路的另一边有些其他的货运公司,木制板条的百叶窗。还有一家咖啡吧,门外放着好多塑料餐桌。磨砂玻璃窗上挂着网状窗帘,玻璃上还凝结着水汽。
“小姐,你需要和阿拉夫先生面谈。”
我回头看到她黄色的眼睛。“耽误你的时间了。”她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保安朝我们这边看着。我又走进了这一天最后的闷热里。这时路上的车比四点半的时候还要多。咖啡店门口停了一排的摩托车和一辆出租车,两个老人坐在一张桌子旁,正在玩十五子棋游戏。他们朝对方打着响指,喝着葡萄酒,还有冰牛奶。他们一边喝东西,一般用力地掷十五子棋的骰子,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我走过他们身边,走进咖啡厅。空气里满是炒菜的油味儿。这儿有不少的顾客,他们在喝苹果茶或者埃夫斯啤酒,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正用抹布擦拭着黄色的柜台。我在她那要了一杯茶,端着茶走到窗口的一个座位。
我把窗帘拉起来,透过窗户看对面的金角湾海运空运公司,从这个地方能清楚地看到它的大门。我可以这样看着它而不被发现,这感觉不错。茶很好,我慢慢地啜饮着,感觉到茶的热气在杜拉莱克斯玻璃上凝结。在旁边的一张桌子那儿,有个男人一边喝着果子露,一边吃面包圈,边用手抹着嘴边留下的残渣。他似乎永远都皱着眉。在他旁边有一张格拉塔萨瑞足球俱乐部的比赛日程表和两把挂在法拉利钥匙环上的雷诺车钥匙,这和外面的出租车很相配。我朝他探了一下身,但没靠太近。
“打扰一下,可以吗?”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又黑又大,像被打青了似的。我用手指着窗外停着的出租车。“那是你的出租车吗?”
他低了一下头,算是个点头的动作吧。我努力在想用土耳其语怎么表达我要说的话。那人毫不费力地嚼着东西,看着我,直到我不得不又用英语说:“我需要辆出租车,从现在到七点钟左右,我付钱。”
他的嘴唇上闪着一层薄薄的果子露。我从夹克里掏出一支笔,探身在他那份足球俱乐部比赛日程表上写下“出租车17:30-19:30?”,然后对他微笑着。好像微笑能解决我的语言问题,不过没准真的有些帮助呢。
“三十块。”他嘴里是面包圈和果子露,对我咕哝着。我掏给他钱,他叠好了放进他席纹呢裤子的口袋里,然后说:“我们去哪?”
“现在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