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来剧透 老男孩1(2)

 

可是,一切并不是那样容易忍受。

“先生,等一等,过来。”吴大秀躺在地上,透过那道贴近地面近一尺高的小铁门,猛地抓住来人的脚,“我不会叫你放了我。我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告诉我吧。我起码应该知道原因啊!已经囚禁了两个月了!等一等,过来,先生!先生!”来人把盛着饺子的盘子放在地上,吴大秀赶紧端了进去,“等一等,过来,这是什么地方?还要关我多久,说呀!”

来人不说话,只用脚踩他、踹他,他伸手去抓那只脚:“过来呀,杂种!”

“啊啊!”吴大秀被踩得大叫,他伸出油腻肮脏的头脸,“我看见你的样子了,杂种,我出去,你死定了!过来呀,杂种!”

来人一顿猛踹,吴大秀吃痛讨饶:“对不起,我不再骂人了!告诉我吧,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来人将铁门关闭,锁上,扬长而去。

“嗨,你到哪里去?要多久,告诉我!”吴大秀捶打着小铁门,“告诉我呀,杂种!”他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衰人!”将饺子掀翻在地,又抡起空盘子击打着紧闭的门,破口大骂,“死贱种!死贱种!啊!啊!啊!”

盘子也被他打飞在地,他捡起来再摔出去!他跪在门边发泄,房间里回荡着他无奈的哭喊声,却再没人来搭理他,直到夜色把他的身影彻底淹没。这样的日子,重复了一天又一天,吴大秀逐渐麻木了。

“假如他们说会关押十五年,我会不会比较容易忍受?抑或难以忍受?”其实,吴大秀自己也不知道。每当单调的音乐声响起,屋里就有一种气体喷出来,吴大秀就昏了过去。后来他才发现,那是有安眠作用的气体。

当吴大秀醒来,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剪短了,发型怪怪的。衣服也被更换了。房间打扫清洁了。照顾得倒还算周到。

每天,他要么躺在床上,要么坐在床边,呆滞的目光盯着电视。电视里有各种节目,他什么节目都看。就这样浑浑噩噩忍受着被关押的煎熬。

直到有一天,电视新闻节目里播出了一起凶杀案。

“女死者颈部有明显刀伤,凶收作案手法相当残忍。贵重财物没有损失,警方认为这是一起仇杀案。死者丈夫吴大秀一年前失踪,警方一直在寻找他,据称,吴大秀经常酗酒,妻子不胜其烦,夫妻经常吵闹,凶案现场发现吴大秀的血迹,杯上也有他的指纹,从家庭相簿失窃来看,吴大秀很可能最近探访过妻子……”

吴大秀摇着头,孤独痛苦的感觉已经深入骨髓,他忽然看见手臂的血管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用力地钻着,终于钻透了血管和皮肤,从血窟窿里爬了出来。是一只蚂蚁!一只黑色的小蚂蚁。小蚂蚁在他胳膊上爬着,爬着,他将它弹落下去!可是,很快,他感觉血管里到处都是蚂蚁在钻,很快爬得满脸都是。血管即将爆炸,他似被恶魔卡住了喉咙,只能在房间里疯狂地转圈,咆哮,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打碎了镜子,自杀了。

可是,他没有死成,囚禁他的家伙把他救活了。

三年后,他已经皱纹满面。每天都麻木地吞咽着唯一的一种食物:饺子。而且这饺子仅有一种口味!有时吃着吃着,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他依然记得在雨中,电话亭旁,被一个用紫色雨伞遮面的人掳走,从此,与电视相依为命。对他来说,电视是时钟,也是日历,甚至是学校,是家庭,是教堂,和朋友,爱人……

他开始写日记。把过去得罪过的人,统统写下来。这是他的狱中日记,也是他的孽账。他写了一页又一页。他曾经以为自己做人没有太大的过失,却原来有那么多的罪过。

有一次,他打开筷子封套,发现有三只,还曾经想到,隔壁的邻居也许只能用一只筷子吃饭啰。他打算用这只多余的铁筷子,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他依然想不通,谁会把他关起来?他开始赤手空拳对着墙壁练习拳击。每天都积极锻炼身体。一边击打着坚硬的墙壁,一边猜想,会不会是俞兴森?还是李少英?抑或是姜昌锡?他设想着一个个的仇家,更加猛烈地击打墙体。无论是谁,等着瞧吧!再等一等,我会把你碎尸万段!谁也找不到你的尸体!因为会被我统统吞下去!

他不停地击打,直到筋疲力尽,躺在地上。等体力稍一恢复,他立刻投入疯狂的拳击训练中,缠着纱布的双手血迹斑斑,他还不肯停下来。

除了疯狂地练习拳击,他还在左手手背和前臂上,刻下趋屈辱的炼狱记忆。他用缝衣针蘸了墨水,在手背上缝下一条条黑线。起初,他要缝六条。他想明年会要容易点。纹身越多,筷子越短。筷子越短,床头墙壁上的洞就越大。总之,过去一年又一年,九年,十年,十一年,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电视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不少大事件。

他在左手前臂上,缝下最后一道黑线。每一年,他都重复一次这个动作,如今,手臂上已经有十五道黑线了。他的双手指关节上已经长出八个疤痕般的老茧。

这时,墙上的洞终于穿透了墙体,他取下一块砖。黑暗中,他从洞中伸出颤抖的手,慢慢伸出去,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

“一个月后我会出去,一个月后我会出去!我会出去,我一个月后会出去!我会离开,我一个月后会出来!一个月后,我准会出来!”他激动地将手里的雨水舔干,想到十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复仇的念头再次将他笼罩!他捧着脸哭泣起来,忽然,又听见那熟悉的单调音乐响起。那有安眠作用的气体又喷了进来。

吴大秀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快速思考着,出去要用钱,怎样去弄钱?去偷?去抢?应该先吃什么好?嗤,什么都好,除了饺子!我究竟在哪里?外面车声嘈杂,必定是在市区。重要的是,我在哪一层楼?如果穿墙之后,才发现是在五十二楼怎么办?即使摔死,我也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一个月后,我要出去!

带着强烈的逃出去的愿望,他再次被安眠气体吹得昏睡过去。

单身公寓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人。她足踏金色高跟凉鞋,迈着优雅的步伐,往上看,只见红底暗花的丝绒旗袍包裹着一幅修长的身体。中年女人慢慢走到吴大秀床边,侧身坐了下来身边,用神秘的语调,对他说:“现在,你躺在平原上。我手里的铃声响起,你会扭转头,望过去,望到无际的青草……”她说着摇动了手里的铃铛,“阳光普照,微风轻拂……”

吴大秀听见一阵清脆的铃声,果然扭过头去,看见枕边是一片青草地,草地中央有一口竖立的红色箱子,缓缓倒下来,然后打开了……

吴大秀就在箱子里,他大口喘着气从箱子里面翻滚出来,他趴在箱子边剧烈地咳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随后他站起来,耀眼的阳光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发现自己在顶楼,手腕上有一块手表,箱子里,自己的日记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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