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鬼门关

住院真不好玩,尤其是住了26天产科,太不好玩了!看着来了一批被前拥后护的大肚子成为自己的邻居,看着她们躺在床上张着嘴等人喂饭,看着她们来的当天就抱上了自己的宝宝,看着她们6天后亲人欢天喜地收拾东西回家,然后又迎来了一批同样的产妇重复同样的流程,我不知送走了多少个这样的姐妹,而自己则像一个置身世外的人,每天挺着大肚子买饭、吃药、打吊瓶、上厕所,盼着我那还有两个月的预产期快点到来,等着我那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平安的消息,我觉得我在蹲监狱。

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每天晚上6点,大圣下班回来给我买饭擦身洗脚,温馨和体贴让我觉得病房是我家。那时被强制了8小时的病房生活就在他的保护下给我刑满释放了,因为大夫要求我必须在有人陪伴下才可以下楼散步。我们猜着孩子的性别,我们争着给孩子取名字,那么美好的感觉,让我们更加勇敢地面对未知的将来,让我更加无所畏惧。

我妈来了三次走了三次,每次半小时。她说看见我又吸氧又扎吊瓶的生活十分难过,她要是待在病房里陪我肯定会心脏受不了,于是选择离开。我那当了三十多年外科大夫的妈真是太脆弱了,生生死死见得多了,反而承受不了女儿的住院,可能她是太爱我了吧,才会与病房里所有忙碌的姥姥们做得有所不同。

婆婆知道我们想雇保姆的事了,她风风火火地从农村赶来说:“你们是不是嫌弃我这个农村老太太干活呀,雇什么保姆,我能行!我亲奶奶要照看孩子!”确切地说,婆婆的好意真的是给我们雪中送炭了,但是她那阴晴不定的脾气秉性早已不受大脑控制很多年了,我和大圣知道,她自己却不知道也不承认。要是执意雇保姆违背了她的意愿就得大吵大闹,谁都制止不了,要是随了她的心愿,她老人家注定要打三天鱼,晒三个月网,还要喊上一年的累。这也是大圣两个弟弟的孩子都是由姥姥帮忙带大的原因。

唉!此时我肚子大得连身上的孕妇裙都脱不下来了,整日头晕眼花走路撞墙,除了打针就是没日没夜的昏睡,大脑几乎失灵,乱吃大夫给的药,根本记不住次数和个数,生活不能自理啥样我啥样。不图别的,只要有人能在我忽然抽搐时给大夫报个信就行呀,别问我亲妈在哪里,她说她这几天感冒了,怕传染我。

也不知过了多少天,婆婆说当住院陪护太累了,虽然我们给她包了一张床住,但她说晚上走廊亮灯睡不着觉。再后来婆婆找大圣谈,大圣找婆婆谈,婆婆找我谈,我找大圣谈,最后我们大家都谈哭了……

正在婆婆收拾东西要走人的时候,大夫宣布我必须马上手术。一切都没准备,也来不及准备什么,我就这样被四个护士像猪肉包子一样抬上了车,那种被剥得赤条条的感觉让我在两个男大夫面前丝毫不难为情,竟然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是要去迎接一次等待了一世的重生。此时肚里的孩子也不再互练少林拳了,安静的那个依然在我的胃下酣睡,活泼的那个好像听到了大夫的决定,她忽然一个前滚翻钻到了那个伙伴的身下,腿抵住了了我的盆骨,把我的肚子撑出了一个平行四边形,然后就不动了。这时我妈衣衫不整地冲了进来,她说在家里心里忽然一阵难受,觉得今天我要出事。

我被推进了一个大手术室,仿佛是一个屠宰场的生产流水线,不断地有产妇被推进推出,这里不知是天堂的入口还是地狱的出口,我的心情在这里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几乎要睡着了。我想此刻我定然很美,定然是一尊雪白圣洁的女神。怀胎八个月中从没有洋溢过这么强的母性竟然在手术台上喷涌而出。耳边依稀听见一个大夫一边洗手一边说,“我刚才接生了一对龙凤胎,真好看,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龙凤胎!”

腰好像被咯了一下子,麻药已经推了进去,没感觉到大夫说的那种疼,我还冲着麻醉师白痴一样地傻笑,慢慢地从脚趾到胸口已经都不属于我了,我已经体会到了全身瘫痪的感觉,有点着急。肚子被划开了,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释然,异常清醒的我听见了手术刀割开皮肤的声音,下半身立刻被热乎乎的血泡了起来,我竖着耳朵听,听见大夫打孩子屁股的声音,听见鲇鱼钻进泥水的吐泡声,直到肚子被分两次掏空,我根本就没听到那盼望已久的啼哭声,正在我失望之时。一个声音传来,“这对女孩真丑,我没见过这么丑的双胞胎!”

我被推进了观察室,正要好好睡一觉时,就听见一个护士惊叫,“不对呀,咋不流血,快去找大夫!”我的鼻子吸着氧,手和脚也不知被扎上了几个吊瓶,没过多久又一个声音惊叫,“快去找大夫,这咋还流血不止了呢?”在她们一阵忙乱中我告诉我自己千万不要睡去,可能我要出问题。

一个下午,还有一个漫长的夜晚,我被一帮医护人员围着,高烧寒颤,大夏天我盖着两条棉被还冷得上牙打下牙,最后整个身体和床一起哆嗦,我不停地告诉护士,我不想死,我还没见过那刚出世的两个孩子,我家的存折还没告诉大圣放在哪,扔下两个孩子没人管可不行,要是输血就用我老公的,他是o型的,输别人的血我怕得肝炎或艾滋。

第二天中午,我被推回了病房,大圣眼泪汪汪地来接我,我则像个得胜的将军一样心花怒放,记得我努力睁着酸涩的眼皮给了他一个白痴样的微笑,然后才呼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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