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雪线之上(2)

登顶一定不要坚持。

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就是说,除了不光荣,当逃兵没什么不好。当然,这显然不是共产党员的思想境界。我脑筋转了几个来回,终于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半。我觉得王巍很伟大,尽管他是我的师弟。

在离开日隆镇向四姑娘山大本营进发的时候,我给他打了一星期内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电话。我说,我已经在向四姑娘山进军的路上了。王巍很诧异,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告诫:登顶一定不要坚持。

肚子剧痛,感觉下面又要来了。我绝对是一个有道德感的人,在如此寒冷而又危险的夜里,硬是摸索着走出离帐篷100多米远,才蹲下身子,准备卸货。新东方老罗叔叔说,人生总会有几次踩到屎的机会。是的,人不可能一路顺风。在人生遇到困难的时候,这不失为一碗最通俗的大排档上的心灵鸡汤。但是,我没有听老罗的话,还是在黑暗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极难被人踩到的地方,守住了自己的道德底线。

一分钟狂泻,牦牛肉下去了。冷风一吹,雪花一打,顿时觉得身体虚空,大口地喘气,肺叶在咝咝地艰难地运动,似乎已经有一点肿胀。脑子里陡然冒出王巍的恐吓,大脑缺氧,肺气肿致死。我会得肺气肿吗?我不知道,没有医生可以咨询,因此真实地害怕。我开始激烈地为自己生命的前途担忧,昨天还十分坚硬的信心此刻却滑落到了崩溃的边缘。凌晨六点的登顶行动我能行吗?我极端地为难。

毫无争议的嘲讽!如果说我们这支十几个人的队伍里有谁是带着必胜的信念来到四姑娘山的话,那就是我了。同来的十几个男女山友中,应该有一半以上的人了解我的体力,特别是我的坚持力。同志们的共识是,除了向导――一个叫土豆的靓女之外,我就是那个最有希望登顶的战士了。况且,我一路上满怀豪情壮志,日日信誓旦旦,不登顶峰决不罢休。然而,现在我的信心崩溃了。但是我放弃登顶,战友们会如何看我呢?吹牛!更重要的是,我此行的目的不就是要获得这种极度锻炼的机会吗?有什么理由放弃。

几个小时以后,我必须决定向上还是向下。如果是向下,如何对大家说出我的决定呢?

更为难的事情发生了。翻遍了几个兜子,摸不到任何纸巾或者可以用来解决问题的东西。我忘了带纸巾。此时,阵阵寒风袭来,下身暴露在飞雪之中,屁股冰凉,甚为尴尬。我借助头灯微弱的光亮,坚持在黑暗中四下打量,艰难地搜索着一切可能的替代品。记得在山底下的时候,小戴说,到了5000米的雪山上,一定要拉一泡伟大的屎,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有幸在那么高的地方留念。

我哑笑了。小戴一定已经实现了他登山的目的。我们不能说这是一个很无聊的想法。没有人为了拉屎才爬到5000米之上,但能爬到5000米之上拉屎确实不同凡响。

成功的满足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终点。难道没有登顶,在这过程中的种种经历就全然失色了吗?生活就完全颠倒了吗?也许没有必要一定要选择极端,非生即死。如果能够避免彻底毁灭的话,失败就是一个合理与胜利的选择!

在凌晨5000米雪山上的黑色里,一个人在风雪岩顶提着裤子,任由寒风抽打着暴露的下体,能突然悟出一些道理,这远比仅仅选择在这么高不胜寒的地方大解更有意义。不是吗?

没有人知道我最后是如何解决了手纸的问题。后来,我把这事当一个笑话讲给大家听。有人说,用雪团;有人说,从衣服上撕一块布下来;有人说,用石头。我发明了一种独特的技术,这是高山上我的私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种体验尽管痛苦,但过程不是也挺有趣的吗?结果究竟如何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从安全的角度着想,我是应该撤退下山的,毕竟我的高山反应激烈,而且并没有专业登山经验,况且也没有医生可以咨询目前我的健康状况。如果我的胜负感太强的话,强行登山,也许真的会带来什么不测,尽管那种可能性并不大。一个人的崩溃也许就是因为他(她)太好强了。就在今年,有一个上海来的庄博士,一个证券研究所的所长,就因为强撑,最终死在登山的雪路上。王巍说,在冲顶的前夜,他终于感觉不行了。在经过降压舱处理后,本应抬下去。不知为什么,结果是两个人搀扶着他下山。庄博士勉强走了两个多小时,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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