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离婚(1)

一个朋友说,O型血的人太过情绪化,可以用尽一生豪赌一场。

当飞机终于滑行在北京机场的时候,链链一路上悲壮的感觉也随着颠簸的跑道慢慢停止下来。她发现了,生命中以自己为主角的故事,是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戏剧开场,你就必须义无反顾地站在舞台中心,就算那里烟雾缭绕、灯光刺眼,你都不能退缩半步,因为你的周围已经布满悬崖。

出了大厅,链链意外地看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嫂子等在出口处。

“哥,你怎么来了?”

哥哥手里拿着件厚棉衣,在清晨刚刚苏醒的光线里,他的眼神是复杂而关切的。他把衣服披在链链肩上,然后接过链链的皮箱提在手上:“就知道你穿的少,北京还是挺冷的,路上累了吧?快上车吧。”

“你开车来的?”

“是啊,昨天到北京,高速公路开了七个多小时呢。”

“怎么跑这么远来接我?我在北京呆(待)了那么久,很熟的了。”

路面已经有积雪了,天灰蒙蒙的,链链脚下打着滑好不容易进到了车里。车里开起了暖空调,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爸妈担心你离婚的事,怕出什么意外,就让我们来一趟。陪陪你。”

“他们太紧张了,能出什么意外啊,我们都在电话里谈好了。”

“难说啊,你们这么长时间的关系了,说断就断了,说不定他想不通,再为难你。你看那电视上演的,什么情况没有啊?!何况你还花了人家那么多钱呢。如果人家拿这个说事儿,咱也得有个解决办法。我这把存折都揣着呢。你一个人哪行啊,咱爸妈不放心呗。”

“嫂子,你是请假来的吧?”链链转过头来看着嫂子,几乎感激涕零了。从她懂事时起,跟哥哥嫂子几乎就是一年才见一次的。因为年龄的差距,他们并没有那么亲近。但这次,他们居然千里迢迢赶来为了她的事情,她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嗯,反正公司最近不太忙,请个假就行了。就是你哥哥,可真不容易,还买了本法律书,每天白天晚上在家里背那些条文,生怕打官司的时候吃亏。我看等这件事过去,他都能改行当律师了。”嫂子边说边苦笑。

链链忐忑不安地听着,她更加觉得前面立着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那山,面目狰狞。明天就能看见。

“爸妈的眼睛好点儿了吗?”

“他们最近一直在家里修养,好多了,别担心。再说,他们也知道改变不了什么。”

早上,山已经站在办事处门口的台阶上,去年地坛公园里的办事处如今搬进居民区的四层小楼了。他穿着链链熟悉的那件黑色棉上衣,仍然干净利落,他微笑着,没有想象中颓废的神情,倒像是个和蔼的爸爸等着犯了错的孩子自己回家。他看见链链从街对面过来,也赶紧往前迎了几步,来到近前,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宝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怎么穿得花红柳绿的,不像海归,倒像个少数民族。”他放松地开着玩笑,语气里没有怨恨,是无限的怜惜。链链有些不知所措,她再一次被山的宽容征服了。这个跟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如今是大男人了,他的孤傲和宽容逼视着时空的无穷界限,闪烁着黄金般璀璨的光芒,她无法战胜。链链侧了身,躲过他的眼神。

链链安排哥哥嫂子等在门外,她和山两个人进了办手续的房间。房间里面的人还真不少,年轻的年老的都有,每一对的表情都很平静。只是大家有时目光碰到,都会及时躲开,好像不愿意对方把自己想象成同样的问题人群。桌对面的大婶递了几张表格给链链她们,还一边说:“都考虑好了吗?如果没有实质性矛盾,我建议你们回去再考虑一下。”

手续非常简单,他们确认了没有财产、子女等的任何纠纷,就签了字,又拍了几张照片,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办完了。在等待离婚证最后做好的几分钟里,山跟链链还像以前一样坐在椅子上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链链,你真的做过流产了?”

“是的。”

“怪不得这么瘦,后来也没吃点东西补补?”他说着,顺手帮链链翻了一下没穿整齐的衣领。

“没有,那时候也不懂,也不可能有人告诉,都好个月过去了,才知道当时应该调理一下的。”

“唉,以前我什么都听你的,以后可没人这样了。我都不知道,没了我你以后怎么办。你现在多重了?”

“八十八斤吧,回来前称的。”

山听罢,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极不自然地把头扭向墙的一边,手插在裤兜里,原地挪着脚。好几秒钟,他又转过来坐下,眼睛发红地看着链链:“我在北京白把你养得又白又嫩了,你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

链链瞪着大大的眼睛,她此时无言以对。有一种苦涩的味道在身体里搜肠刮肚地穿梭。

这时,门外面一个老太太探头进来,向着人群问了一句:“请问办理离婚手续,都要准备什么资料啊?”

“啊?”山离门口最近,回头应了一声。

“我是替女儿女婿来打听的。”

“这里有些表格,要不您先拿去看看。”山随手拿了些桌边的表格,恢复了微笑,递到她手上。

“谢谢啊,同志,那请问你们这里周末办公吗?我女儿她们平时上班挺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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