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5)

他们背后突然发出一声异响,好像是一只铁碗触地的声音。所长顿时噤口不语,迅即起身去坟墓后边察看,发现有一个流浪汉正捧着一只脏乎乎的铁碗,在啃吃食物。从吃的东西看,显然是搜罗来的祭物。此人必是个盗墓贼,而且就栖居在此。一座坟墓已经被他挖空,改造得像个工棚,聊以住人。

陆所长立即冲上去,责问他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流浪汉听不懂他的国语,只是一味比画着一双脏乎乎的手,呜呜乱叫。陆所长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他想了想,不再理会这个流浪汉,转过身去,朝远处的老孙招手。老孙跑过来,陆所长在他耳边悄语几句。老孙看看那个流浪汉,将嘴巴凑到陆所长耳边悄语。陆所长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瞪眼吼道:“别问我,这你还不知道吗,你是干什么的!”

老孙诺诺地退开,向流浪汉走去。所长则招呼陈家鹄往山下走。陈家鹄扭回身去看老孙,他显然没有放下此事,不知道老孙会如何处理那个流浪汉,会不会把他带走?陆所长自语道:“见鬼了,在这种鬼地方,想不到还背后有人。”

“他是本地人,听不懂你的话。”陈家鹄说。

“听懂了也可以装不懂。”

“他听懂了你会怎么样?”

“这不是我的事,是他(老孙)的,让你放下顾虑跟我走才是我的事。”

“你死了心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陆所长笑而不答,默然往前走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暂时还不想说。”有点威胁的意味了。陈家鹄才不吃这一套,“我倒想听听你不该说的是什么。”

“真想听?”陆所长微微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跟我走。”

陈家鹄告诉他:“几年前那个像你一样的日本情报官也是这样对我说的。”

“不一样,我不是日本情报官。”

“对我是一样的,我依然是一样不想葬送自己的前程,面对的人依然是秘密组织的嘴脸,自以为是,过分地相信自己的权力和能力,不尊重别人的感情和意志。”

“不,不一样!”陆从骏提高了声音,每一个字掷地有声,“他是你的敌人、敌国!而我代表的是你的祖国和无数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无数的父老乡亲,无数的亲人姐妹!”

陈家鹄坦然应对,“是,你说得对,可我代表谁?我代表的是我,而不是你。你不能代表我,强求我去做一件我不愿做的事。”

陆所长拦住对方去路,厉声喝道:“可你的国家需要你去做!”

陈家鹄看看天空,像个美国人一样摊摊双手,看似无奈其实无所谓地看着他,“你不必这么声色俱厉,我不是可以吓唬的孩子。正因为我不是孩子,我知道我应该选择什么路,对国家和对自己才是有益的!”陆所长默然不语,只有冷笑。这是他第一次对陈家鹄发出冷笑。陈家鹄也不想再跟他干费唇舌,迈开大步往前走去。

几百米之外,老孙和流浪汉,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在抽烟,闷声不语。看样子,两人似乎刚吵过架,又似乎言归于好了。老孙看对方烟快抽完了,又递上一根,“再来一根吧。”对方也不客气,一手抽着,一手又接过了一根,夹在耳朵上。为表示感谢,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请老孙坐。老孙谢绝了,用本地话问:“老乡,你在世上还有亲人吗?”

流浪汉说:“啥子亲人,有亲人啷个会住到这儿来嘛。”

老孙摁灭烟头,起身立到坟头,看所长他们已经走出墓地,消失在一棵大树背后,于是准备行动了。他刚才抽烟,其实就是在等他们走远,好行动。这会儿他掏出手枪,拉开枪栓,把手放在身后,朝流浪汉走去。说来也怪,老孙的身上看上去好像什么也没有,但其实是要枪有枪,要刀有刀,也许还有迷香、毒药什么的。

老孙走到流浪汉身边说:“老乡,对不起了。”说着朝他胸背开了一枪。枪口冒着丝丝热气,老孙吹了一下,把枪收了,仰望天空。他不想看见死者临死前的抽搐,直到脚边完全安静下来才收回目光。死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命已经化成一摊污血,钻进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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