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来到凉宫前,往宫门里探头探脑。去了曜宫这么长时间,并不是没有思念过凉宫的母亲,只是看到凉宫外的世界如此之精彩,而要学的东西又如此之多,那丝丝缕缕分别的愁绪总是很快荡然无存。徘徊在这熟悉的宫门前,却深切地体会到何谓“近乡情怯”。
此时那虚掩的宫门里,宫女凉月正坐在台阶上打着盹儿,手里的轻罗小扇还正有一扇没一扇地虚摇着。
莲生蹑足潜到凉月身前,一个爆栗就往凉月额头炸去:“好你个小蹄子,又在这儿摸鱼!”
“哎哟!冯嬷嬷!”凉月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糊糊涂涂往地上一跪,嘴里还不住地讨饶,“冯嬷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偷懒了!”磕过几个响头,定睛一瞧,眼前的小“冯嬷嬷”笑得已经直不起腰了。
“小姐!”凉月一见莲生,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小姐!你可回来了,这半年可想死娘娘和我们了!今天娘娘还在叨念你呢,还命人做了你最喜欢的桂花糕、玫瑰酥,说是不准儿什么时候你就回来了……”
再次见到母亲时,她正坐在临窗的座位上出神。身上仍旧是那套浅藕荷色长裙外罩天青色夹衫。眉目仍旧长年笼着一层薄薄的愁绪,此时那纤秀的黛眉又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而轻轻地蹙着。
莲生在距她五步处站定,怕惊吓了她。凉月却早已兴冲冲地喊道:“娘娘!娘娘!小姐果然回来了!”
听见这话,母亲一震,赶忙回过头来。视线在触及莲生脸庞的一霎,母亲的容颜仿佛迸发出世界上最明亮的光彩,然而她却仿佛刻意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惊喜,仅一瞬间就回复了平静无波的语调:“凉月,以后不能再叫‘小姐’,要叫赤莲公主。”
莲生快步上前跪下:“娘!孩儿来看您了。”
把怀里的东西交给凉月后,南妃命人把预备好的糕点端了上来,莲生详细描述了一通在曜宫的情形,南妃听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极欣慰地点点头。
沉默了许久,南妃突然轻轻地问了一句:“他……他还好么?”
莲生一愣,然后才明白过来:“您是说父皇?”
南妃素来湖面般从容的面容,在一瞬间泛出了慌乱窘迫的层层涟漪:“是、是了。他自然是极好的……怎需我多此一问……”
莲生恋恋不舍地出了凉宫,往曜宫走。
内心止不住狐疑,难道是自己误会了?父皇处决了母亲一家,还把她幽禁在凉宫,十年都没有相见,母亲定是恨父皇入骨,所以过去十年里才绝口不提关于他的任何事。可是今天母亲的神情……
很多年以后,她才明白:到了极致的爱,也正如恨一般刻骨铭心、浓烈缠绵,如飞蛾扑火,不与之俱焚决不干休。
走到曜宫东角的偏门,莲生发现一个女子,正像刚刚凉宫前面的自己一般往宫里探头探脑。
那女子衣着倒很简单,一袭浮云白栀子暗纹绸衫,肩罩湖泊蓝流苏薄纱短襦,第一眼看上去朴素得让人误以为是哪里的宫女,细细瞧来那匀称的身段,清爽的搭配,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舒坦。
莲生迟疑地走上前去,唤了一声:“……夫人?您怎么不进去?”
女子转过头来——那是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的一张容颜,肤色很白,并不是十分漂亮的五官,却和她整个人一样,干净而清爽。
她细细打量着莲生,眼睛突然亮起惊喜的火花:“你就是赤莲小公主?”
“夫人是来找我的?”敢情又是来凑贺寿的热闹吧,“怎么不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