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不到一年,苏联就解体了,悲剧式的美苏军备竞赛也戛然而止了。然而,今天美国和世界大多数国家,又陷入另一场似乎在抢着到达没人想去的地方的竞赛,即所谓的“反恐战争”。
反恐战争的根源和美苏军备竞赛一样,不在于政治意识形态之争,也不在于具体的军备,而在于双方都共有的一种思考方式。比如,美国的主流社会被如下观念所主导:
恐怖袭击→对美国人的威胁→军事反应的需要
而恐怖分子对自己的处境的看法大体如下:
美国的军事行动→感受美国的侵略性→招募恐怖分子
从美国的角度看,基地组织一类的恐怖组织是侵略者,而美国的军事扩张是应对这个威胁的防御反应。从恐怖分子的角度看,美国在经济和军事上都是侵略者,恐怖分子招募活动的扩大,正是这种看法被广泛接受的证据。2
但是,上面的两条直线可以形成一个圆圈。两个对手各自的“线性的”或非系统的观点,相互结合构成一个“系统”,即相互影响、相互作用的一组变量。
反恐战争的系统观揭示出一个相互攻击的恶性循环。美国对从自身角度所看到的“对美国人的威胁”作出了反应,那就是增加军事行动。这又导致“感受美国的侵略性”增加,于是就有更多的“招募恐怖分子”的活动,更多的恐怖活动,和更多的“对美国的威胁”,更多的美军行动,以及更多的“招募恐怖分子”活动,如此等等,循环不止。从双方各自的角度出发,他们都只注重自己的短期目标,都在对感受到的威胁作出反应。但是他们的行为最终对大家都带来逐步升级的危险。这里就和其他许多系统一样,做最显而易见的事,并不会产生显而易见的、希望看到的结果。双方各自费尽精力,却带来对大家都是越来越不安全的长期后果。
有趣的是,尤其是美国,尽管有大量“系统分析师”在研究恐怖分子的各种武器和资源状况,使用了最先进的信息技术,包括复杂的计算机模拟分析,但却不能采取真正的系统观点看问题。3那么,为什么这些本来被认为是处理复杂问题的工具,却没能使我们跳出反恐战争的不合逻辑的怪圈呢?
原因与工商界一样:高度发达的尖端预测工具和商务分析工具,以及精确的战略规划,通常都不能给企业带来管理的突破性进展。这些工具都是用来处理那种有着许多变量的复杂性问题,即“细节复杂性”(detail complexity)问题的。但是,还有另一种复杂性,即“动态复杂性”(dynamic complexity)。这种复杂性出现在因果关系很微妙的地方。那里,介入措施所带来的时空效果并不是显而易见的。通常的预测、规划和分析方法,都不足以处理带有动态复杂性的问题。依据一系列复杂的操作规范来组装一台机器,就是带有细节复杂性的任务,而在折扣零售店组织库存清单也是。但这些都不是带有动态复杂性的情况。
当同样的行动会带来并不相同的短期和长期效果的时候,动态复杂性就显现了。同样,当一个行动在局部产生一种结果,而在系统的另一部分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结果,这也有动态复杂性的作用。当显而易见的措施却产生了并非显而易见的结果,那也是动态复杂性的局面。陀螺仪就是一个动态复杂性的装置:如果向下压它的边缘,它却向左运动;而如果从另一端的边缘向左推,它却向前运动。然而,与企业的复杂动态作用相比,简单的陀螺仪是微不足道的。在企业里,生产某种产品需要许多天时间,推进新的市场营销计划需要许多星期的时间,雇用和培训新员工需要许多个月的工作,开发新产品、培养管理才能和建立质量信誉则需要许多年的工夫—而所有这些过程之间又在不断地相互影响着。
在绝大多数管理工作中,真正的杠杆效益在于理解动态复杂性,而不是细节复杂性。市场增长和产能扩张的平衡就是一个动态问题。对价格、产品(或服务)质量、设计和可获得性(availability)进行有益的混合配置,以赢得稳固有利的市场地位,也是一个动态问题。以可持续的方式改进质量、降低总成本并让消费者满意,还是一个动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