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太难找了,找你就像在寿司店里找汉堡。”
马尔科姆回过头来,很欣慰再次听到了英语,而且这英语不是断成了碎片或是带着浓厚的口音。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人,可能比他要年长一两岁吧。这人朝他微笑,并且使劲握了握他的手。
“抱歉在门口我错过了你。我们今天真是忙坏了,日经指数就像烤架上的鱼一样跳来跳去。我叫贾森·阿卡里,我就是你的新搭档。”
马尔科姆抬了抬眉毛。阿卡里说话很快,而他宽宽的、亚洲人的脸庞似乎有点跟不上他说话的节奏。他的两只眼睛细细窄窄的,而且相互之间的间距有点大,鼻子稍稍有点往上翻。他的头发是乌黑的,像一只头盔一样罩在耳朵上面。他不是一个纯种的日本人,这一点很明显,但马尔科姆不太确定他的混血血统到底来自于哪里。这小子倒不是说长得很难看,但他看上去确实有点古怪。让他显得更怪的是,他个子瘦长,高得有点不协调,可能有6英尺5英寸。而且他的体型就和他的发型一样轻飘飘的,走路就像在自己的脚上弹上弹下,细长的手指还不时拉拉身上熨过的白衬衫和黑色宽松裤。他有那么点儿站不稳的感觉,看着他实在是太累了。不过除了这些毛病,总的来说,他给人的感觉还是挺友好的,况且在大阪机场游荡了这么久之后,马尔科姆是什么接待都愿意接受了。
“你为卡尼工作吗?”马尔科姆问。
阿卡里领着他离开扶梯走向通道另一端的玻璃门。
“我做的就是你将要做的工作,只不过我比你早干一年。”他突然顿了顿,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问:“你不记得我了,是吗?”
马尔科姆调整了一下肩膀上背包的位置。他比较肯定自己以前要是见过他的话,是不会忘记他的脸的,但是仔细想想,他的名字确实听着有点熟悉。他试图从记忆里把相关信息找出来,但是他的头脑此刻已经太混乱,没有办法再正常工作了。
“我以前见过你吗?”
阿卡里闻言笑了起来。他下排的牙齿不大但是很白,像细小的糖粒一样。“我在普林斯顿大学比你早两年毕业,91届的。我和你们班一个泰格镇的同学一起在赛艇队试训过一年,但最后我们还是水平不够被刷下来了。”
马尔科姆顿时感受到一种温暖和亲密感。他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个有一半日本血统的普林斯顿大学校友。不过他猜想,他们应该是在各自所在的饭厅这么多年里某次晚餐上有过一面之缘。他非常高兴在日本还能找到和自己有着类似过去的人,尽管他有些怀疑他们之间的共同点是否能延续到大学生活以外。
他们穿过玻璃门,步入了机场候车室。阿卡里看来并不需要指示牌上的黑白图片来帮他找到方向。
“你能讲日语么?”马尔科姆问。
“我母亲住在京都。我是在纽约长大的,跟着我父亲。他是萨拉蒙公司的交易员,在一些新兴市场中做交易。他的新任妻子也是日本人,所以不管我在哪里过圣诞节,日语都能用得上。”
他们从一群身着统一蓝色校服的初中学生旁边经过,女孩子们穿的是百褶裙和白色的泡泡袜,脖子上系着怪怪的领巾,使得她们看上去就像是海军学院的预科生一样。他们中间有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老师,手里举着一块很大的硬纸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日文。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女人,通过手里的塑料扩音器对孩子们说着什么。她说话鼻音很重,而且在马尔科姆听来,一个一个字都搅在了一块儿。马尔科姆一直对学语言不怎么在行,高中的时候他选修过西班牙语和法语,但是哪门语言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不禁在想自己将如何在日本生存,他连这里的机场都完全搞不懂。
领着马尔科姆从这些孩子们身边走过的时候,阿卡里注意到了他脸上不安的神情。
“不要太担心语言障碍。日本并不像欧洲。这里没人在乎你会不会说日语。事实上,日本人并不希望你跟他们说日语。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指望你有那么聪明,可以从零开始把日语学会吧。不管是哪种情况,不会说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国家对外来者是很友好的。这里的文化就是建立在礼貌这个观念之上,尤其是针对外来的人。什么鞠躬、微笑、奉承、谦恭,都是它的体现,而这种观念还延伸到了语言上。”
他们走到了另外一排自动扶梯处。阿卡里停下来看了看头顶上悬挂的标牌。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马尔科姆问。
“不管外国人问他们什么问题,日本人的回答都是‘是’。即便其实答案应该是‘不是’,他们还是会回答‘是’。等到你弄明白这码事以后,你就可以玩转这个国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