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大阪(4)

“迪恩”,发现自己直呼了卡尼的名字的时候,马尔科姆自己都有些惊讶,“我们会不会有的时候买进,然后长线持有,就像一般的投资那样呢?”

通话盒的另一端先是一阵沉默,然后卡尼的声音传了过来,很低沉很严肃,就好像他是从高高的位置往下传授着智慧。

“马尔科姆,卡尼规则第一条:永远不要陷入你在终场铃响之前无法退出的东西。当然可能不是真的像字面上说得这么严格,但是至少要能很快退出。如果铃响的时候还不行,那么至少就是之后不久。我们每一次做交易,都要看好出口。把这点牢记在心里:眼睛要总是盯着出口所在。”

马尔科姆用手指理了理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卡尼说话时语调里的某种东西,让他觉得他说的规则并不只是适用于电脑屏幕上的数字。

四个小时之后,马尔科姆在一片喝彩声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他手握着一大罐啤酒,脸上满是开心的真实的微笑。他的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都解开了,头发整个一团糟,外套则揉成了一团扔在身边的长椅上。他凝神注视着这间美国人聚集的酒吧,享受着这一刻。经历了这么一天之后,放松一下让他觉得很舒服。而且经过了跟大阪夜生活短暂的接触,他已经开始发现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可以去了。

这间酒吧叫作“里子小屋”,就在一条和市场主路平行的街上。市场主路把大阪的闹市区平分开,而这里的闹市区就是露天的一长排木制货摊,兜售的东西是无奇不有,从活鳗鱼到死蜥蜴,从电子产品到小鹦鹉再到色情杂志。和别的街道一样,这条小街也被霓虹招牌照亮,一派灯红酒绿:有酒吧、按摩院和妓院。发现阿卡里领着自己走进的是街上惟一一家门上没有挂裸女画像的酒吧时,马尔科姆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叹了口气。他倒不是对裸女有什么障碍,只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涉足日本夜生活文化灰暗一面的准备。在大阪待了一天以后,他就已经知道日本的性产业可不是为胆小的人存在的。

这间酒吧没什么太多可看的。说实话,它不过就是一间连窗子都没有的20英尺见方的地下室。房间里有圆木桌子,破旧的人造纤维长椅,墙上贴着足球海报。看得出来这里曾经是一家卡拉ok厅——房间后部小小的舞台让这点显而易见。屋里还有好几台80年代式样的电视机,播放的是录下来的欧洲足球联赛集锦,满屋都是欧洲足球的气息。

酒吧里人很多——有30到40个。惟一的一个招待是个叫米克的澳大利亚人,留着灰白的头发和紫色的山羊胡子。他费劲地招呼着这么多的客人。所有客人都是白人男性:发型利索,衣冠楚楚,不过大部分都被灌醉了。现在其实才刚刚晚上9点,但是从7点起这里的啤酒就开始抢手了。

在这个并不高尚的环境当中,马尔科姆感受到真正的舒适,这是他到日本以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一直就擅长喝酒,这是他在普林斯顿大学练就的技能。当时在学校里,展示酒量是饮食俱乐部的生活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不过即便如此,接连灌下的好几大罐日本啤酒还是开始对他产生作用了,他也真正开始觉察到在这里有被人喝倒的危险。

除了马尔科姆和阿卡里之外,他们桌上还有六个年轻的美国人,年纪都和他们俩差不多。他们几个都是在各大公司在大阪的分支工作,也都是做日经交易的。他们中有五个是常春藤名校毕业的,剩下那个来自麻省理工。在这个晚上,他们的名字马尔科姆听人介绍了好几遍,也已经忘记了好几遍,惟一比较肯定的是至少有三个人名字叫麦克。不过谁叫什么此刻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因为这时候他们已经喝得烂醉,叫他们什么他们都可能会答应。

随着喝彩声越来越大,马尔科姆把酒杯抬到嘴边喝了起来。酒很冲很苦,但是他强迫自己把喉咙打开把胃扩张。当他接近杯底的时候,人们开始为他倒数,而在他终于把酒喝完了重重坐下的时候,酒吧里响起一阵巨大的喧闹,这表现出的是对他的纯粹的钦佩。他微笑着,手放在突起的肚皮上。白天的时候他可能不过就是个按键盘的人,不过至少在这里,在这群和他分享同一个世界的外国人当中,他还是为自己挣得了一个名号。

“你们找来了一个不错的新人啊,”有一个叫麦克的冲着阿卡里大喊,“我们打算不招哈佛的混蛋了,得转过去看普林斯顿。不然的话,你们靠喝酒就能把我们打败,然后赶出这个城市。”

马尔科姆继续着他的微笑。他知道这个麦克是摩根公司的,其他两个则在萨拉蒙。不过这没什么关系——他们三个都是美国人,表情都非常友好。在步行来酒吧的路上,马尔科姆并没有看到一个白皮肤的影子。同时他还注意到,很多日本人,尤其是年轻人,在他经过的时候都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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