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 第五章》4(1)

李国良绝望地躺到了床上。他在家呆了三个多月,除了昏睡还是昏睡。右手的小指没有了,他只要看一眼就会感到钻心的疼痛。飞牌的绝技用不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余美凤总觉得对他有愧疚,她对他越好,李国良就越觉得心里不安。想到自己身上还有一屁股的债,他又心灰意冷了。他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到城里去碰碰运气。他想,我只骗最后一次,骗完了,就回家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李国良来到了省城。他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拎着一只包,穿过车站广场。广场上干干净净,连张纸片都没有,不时,有人蹲下来,将风吹来的垃圾,装进自己的口袋,又用湿拖把拖得干干净净。李国良觉得喉咙发痒,吐了口痰,刚想吐第二口的时候,就感觉有人从后面扯住他的衣服。李国良回过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他说:“你干什么,走路也犯法吗?”老太太拨开外套,从里面掏出工作牌亮了亮说:“随地吐痰,罚款五元。”李国良说:“我没钱。”老太太说:“少废话,快交钱。”李国良挣脱开来,理了理西装,继续往前走。老太太在后面喊:“站住,站住。”李国良理都不理她,他心想,我难道会怕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太太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广场的其他地方又围过来三个老太太,她们把李国良团团围住,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国良没办法,只好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钱,像掏鸟蛋似的,掏出来的都是皱巴巴的一块钱,拿到第三张,他停住了,然后说:“没有了。”老太太说:“废话少说,快掏。”李国良只好继续掏着。李国良觉得自己可真够倒霉,一下车就碰上这档子事。

他肚子饿了,但又舍不得花钱。他往广场东边的一条巷弄里走去。他看到有一家小吃店,排气扇吹出糖醋排骨的香味,门面不小,里面却一个客人都没有。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去,把包放在凳子上说:“老板,倒水。”老板倒了水说:“你要吃什么?”李国良说:“你炒的菜好不好吃?”老板说:“不好吃哪里还敢开店。”李国良说:“我们一共有二十二个人,都是进城打工的,你这儿坐得下吗?”老板说:“坐得下,坐得下,他们人呢?”李国良说:“在广场上等我呢。”老板说:“那好啊。”李国良说:“我先点菜。”老板拿了菜单过来。李国良点了十八个菜,老板高兴地应和着。李国良说:“我饿得不行,你随便给我弄点什么东西来吃。”老板说:“糖醋排骨吃不吃?”李国良说:“行啊。”李国良吃了三碗饭,剔了牙,拍了拍肚皮说:“那十八个菜一共多少钱?”老板说:“一百三十六。”李国良说:“零头就算了嘛,算一百三十行不行?”老板说:“没问题。”李国良说:“我先把钱付了。”他在身上摸了摸,然后又说:“不好意思,钱包在我老婆身上。”老板说:“没关系。”李国良说:“我去叫他们过来。”他站在门口喊:“五牛,五牛。”没有人应。李国良说:“他们离得太远了,听不到,我过去叫。你的菜快点炒,我们吃了还要赶路呢。”老板一边炒着菜,一边说:“你放心。”李国良拐进了另一条胡同,跑掉了。

李国良在省城里晃了半天,感觉腿都快断了,一屁股坐下来。他看到后面有一个工地,便进去问:“要不要工人?”工地上的人说:“你会什么?”李国良说:“泥瓦工,木工,我都做过的。”正好,工地上缺些人手,便安排他去拌砂浆了。不管怎么样,他算是先找到落脚点了,能不能东山再起,就看他的运气了。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在这个工地上一干就是两个多月。

有一天,他翻开自己的包,在一件衣服的口袋里发现一张纸,他把纸揉成一团,扔掉了,但又拾起来,展开一看,上面是刘东风的电话。刘东风以前是他的助手。他试着打了电话,果然是刘东风的声音。李国良说:“我是李国良。”刘东风说:“大哥啊大哥,我找得你好苦啊,你现在哪里?”李国良说:“我在省城。”刘东风说:“我也在省城啊,你具体在哪里,我来接你。”李国良说:“我在建业大厦工地。”刘东风说:“你在工地门口,我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刘东风是开着白色的尼桑车来工地的。一看到李国良,刘东风说:“大哥,你怎么混到这个样子?”李国良说:“兄弟,说来话长啊。”刘东风说:“上车,上车,慢慢说。”这时,后面有人喊:“李国良,快来拌砂浆。”李国良回道:“拌你妈个头。”李国良坐在车上说:“兄弟,你混得不错啊,做哪行啊?”刘东风说:“还不是老本行。”李国良笑了。刘东风说:“我先带你去买身衣服,然后去洗桑拿,再找个地方吃东西。”李国良说:“你来安排。”吃饭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两个小兄弟,一个是王小元,另一个是王大国。他们刚坐下,刘东风就说:“快,快叫李大哥。”李国良跟他们握了握手。刘东风说:“明天我们先去小骗一下,怎么样?”李国良说:“说来听听。”

第二天,他们四个人窜至西郊,王大国在邮政储蓄所以换一百块零钱为幌子,盯上了在该储蓄所取了钱的一个中年妇女,知道她的名字叫王晶丽,即尾随王晶丽出了储蓄所,并把该女的名字告诉了刘东风。刘东风即上前充当某建筑工地老板,搭识王晶丽。他一直跟踪王晶丽到幼儿园门口,突然上前对她说:“王大嫂,你认识我吗?我前年在你家玩过的。”王晶丽打量了他一下说:“我不认识你。”刘东风说:“那时我瘦,现在长胖了。”正说着说着王小元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刘东风接着说:“我跟你老公是朋友。”同时,刘东风又指着王小元说:“你个混蛋,怎么介绍了这么个人,帮我看工地,我人不在的时候他把我工地上的材料卖掉了。”王听了就假装发火,说:“我也不懂这个事,他这个畜生!”刘东风说:“我已把你的亲戚回掉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介绍个人,最好弄个老实一点的。”王小元说:“没有。”刘东风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找个可靠的人。”王小元说:“你和这位大嫂认得的,你不如叫这位大嫂的老公看看。”刘东风就问王晶丽:“你老公有没有工夫?”王晶丽是个热心人,她说:“好的,工地在哪里?”刘东风假装带她去看工地,其实并没有工地,而是带到东边的一个学校附近。这时,李国良出现了,他假装问路,并说:“我是开汽车的,汽车坏了,急需找个朋友。我在装货时发现一个好东西。”说着,他就拿出一个水晶工艺品,里面有沙,可以流动,有十厘米高,他说:“我急需找个朋友,把这个东西处理掉。”刘东风和王小元二人问这个东西卖不卖,他说:“我找不到朋友,这东西也可以卖的。”刘东风问:“这个东西值多少钱?”他说:“这是难得一见的宝贝,我要卖一万八。”刘东风说:“你这东西不值这么多钱。”

王小元在一旁也讨价还价,最后刘东风只肯出八千。李国良装模作样要走,刘东风又说:“算了,再加你四千。”李国良想了想说:“好吧。”刘东风就把袋里的一千多块钱都给了李国良,他把裤兜翻空了,露出来。钱不够,王小元也把钱拿出来,并在一起只有一千几百元钱,刘东风拿出五百元钱塞给王晶丽,对她说:“我买了这个东西,你不要声张。”王晶丽没想到今天会遇上这么好的好事,自然很高兴地把钱放在口袋里。刘东风说:“钱不够,我到工地拿钱去。”李国良装模作样说不肯,要现钱。刘东风说身边没有现钱,李国良说:“你们大家凑凑。”刘东风就向王晶丽借钱,并许诺等一会儿到工地上拿了就还给她。王晶丽见他如此大气,且又是搞建筑的大老板,就爽快地答应了。随手把刚取到的一万元加上刘东风给她的五百元钱拿出来给了他。刘东风又把钱给了李国良,李国良拿了钱就走了。刘东风对王晶丽说:“大嫂,我这个好东西先押在你这里,我去工地拿了钱来赎,你在这里等,千万不要跑开。”王晶丽说:“好的,我不跑。”然后,这伙人就趁机找借口分头逃窜,王晶丽却还在那里痴痴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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