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晋朝的统治中心还未完全转移到南方,石勒对江南形成的攻势被认为是一举攻灭江南晋朝势力的好机会。然而,与历史上多次南北战争出现的情况一样,北方的士兵遇到了水土不服的问题,加上这一年进入二月以后大雨连续不止,石勒军中的士兵纷纷患病,死者将近半数。士气受到了很大打击,石勒的部将们也是各怀心志,军心浮动。
晋军听说这些消息,便将军队集中在寿春一带,准备进攻石勒军。石勒诸将分化成了议和派、避守派与速战派这三派:右长史刁膺认为应该先以钱款交于司马睿,请求降晋,待晋军退却,再慢慢图之,石勒听罢仰天长啸;中坚将军夔安则要求先择高地避雨,石勒不屑一顾地说:“将军何怯邪!”而孔苌、支雄等将军则要求分出一部分兵力连夜攻下寿春,再一鼓作气,于同年平定江南,石勒听到这一请求,笑道:“是勇将之计也!”并赐给这些将领每人一匹铠马。
面对三派观点,石勒尚未发表自己的观点,他当然要先问问自己十分信任的张宾的意见。张宾当然明白石勒问他的意思,他答道:“将军攻陷晋朝的京师,抓住了天子,又亲手杀死了这么多晋室王公,对于晋朝的罪行早已擢发难数了,如今又怎么可能以臣下的身份降晋呢!去年刚杀了死对头王弥,本就不该来此,如今天降暴雨,显然说明将军不宜久留此地。邺城乃是北方的军事要地,只要据守在那里,将来就可以经营河北,只要河北一定,天下再没有可出将军之右的人了啊!晋军守在寿春,只不过是怕将军前往攻打。如若将军退兵,晋军必然对自身得以保全十分高兴,哪会有工夫袭击我们的身后呢?将军可以将辎重车马先运往北方,自引大军前往寿春。等辎重走远了,大军再慢慢返还,哪里还怕进退无处呢?”
石勒喜道:“张君说得正是啊!”当时就斥责刁膺畏怯,把他贬为将军,而擢升张宾为右长史,号为“右侯”。从此以后石勒更把张宾视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凡事多多少少都要与张宾交换意见。(石勒称王以后对张宾依旧十分敬重,即使是上朝之时,也从不直呼其名,都以“右侯”称呼,一个晋朝的士人在石勒的心目中能达到这样的地位,实在是相当不容易的。)
(谈到张宾这次提出的计谋,或者应该说是计划,我们不得不对张宾对形势判断的正确感到叹服。幽、并一带当时已经成为石勒势力的中心,而冀州、青州等地,也在他所能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只要假以时日潜心经营,石勒将在黄河下游一带形成自己强大的势力,这是张宾所能清楚看到的,也是被后来历史的发展所证实了的。而反观刘聪的势力,自从攻下洛阳之后,其主力部队如刘曜军正在西线一带进行扫荡,且局势并不显得有利,刘曜由于攻打长安失败还被刘聪贬了职。同时,由于汉军内部的组成及其复杂,各部相互猜忌,战斗力已经远不如前,尽管刘聪和朝中大臣对石勒一直存有戒心,但由于王弥被杀,无力东顾,所以事实上已失去了对石勒部的控制。同时,江南晋军虽弱,但在后方未稳,且士气不高的情况下贸然南下,势必造成战线拉长,且有全军溃败的危险。张宾在对这些事实有一个清楚分析的基础上,直接指出三种观点的问题所在,给出了石勒下一步(甚至可以说是后面的整个行动)的行动方向,也基本上奠定了这以后十数年中国的整体形势。张宾是汉人,他的这一计划实际上也使得汉人政权晋得以保全,退兵对于双方皆有所利。南方得到的是安定,北方尽管战乱继续,却由于石勒军重心的确定而转向稳定方向发展。)
石勒引兵从葛陂北还,所过之处都已坚壁清野,没有任何战利品可以抢夺。兵士饥病交加,还出现了“士卒相食”的事件,到达黄河时,与晋将向冰相遇。石勒将要渡河,担心向冰半路邀击,他又采用张宾之计,以轻骑兵抄小道袭击向冰,大破晋军,石勒渡过黄河,重新恢复了军中士气,长驱军队直逼邺城。
这时邺城附近的晋将刘演据守三台(即指曹操当年所建的金凤台、铜雀台、冰井台三台,皆为战略要地,在今河北临漳县西南),石勒手下诸将纷纷提议攻打三台。
张宾不以为然地说:“刘演实力虽弱,但毕竟还有数千兵士,三台这个地方易守难攻,硬攻并不容易拿下,还不如把它舍弃,时间一长,他们将士补给跟不上,自然而然就会崩溃。更何况我们大军行军已久,斗志不高,王浚和刘琨这两个强敌一直对我们虎视耽耽,现在决非打仗的好时候。我看不如选择一处便宜之地为都城,广聚粮草,如此霸王之业可成。邯郸、襄国(今河北邢台)两地是赵国的旧都,依山凭险,都以地形取胜,望将军选择其一。”
石勒闻言赞道:“右侯之计真是在理!”于是他下令缓图邺城,而将粮草运送至襄国,积蓄力量。刘聪为了安抚石勒,也不得不加封石勒为冀州牧、上党公,并掌握冀、幽、并、营四州军事。
幽州刺史王浚果然乘着石勒初到襄国,立足未稳,派遣督护王昌与鲜卑部段就六眷及其兄弟段末柸、段匹率领五万联军前来攻打。石勒的城墙尚未修好,守备还没到位,只好临时设置栅栏、障碍,抵挡来犯之敌。然而鲜卑骑兵冲击力强大,石勒手下的军队数次出战都不是对手,这时鲜卑人又加紧修造攻城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