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突然之间,整个冰块快速无声地冲入水中,好似一直维系它的缆绳被割断了一般。
有那么一刻,会突然觉得似乎根本就没有崩坍,一切痕迹都给抹去了,既不曾有过溅落,也不曾有什么响动。
接着,刚被击散的海水又突然喷涌而上,如同有座冰山那么大的家伙从海底被推上来,又回到水面上。
眼里所见,耳中所听便只剩下水。
浪涛汹涌,水花飞溅,仿佛一切平息后,如冰块般呆滞的物件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涌起的浪头如喷泉般持续数秒。
随后,最先腾起的浪头落下,激起另一波稍小些的,时间恰在冰山浮出水面的一刻。
冰山巨大的躯体滚动着,身旁浪花翻腾,仿佛深邃的海底潜藏有无数引擎,正悄无声息地推动着这一切。
冰山还在翻滚,表面还未全部显现,可已能看到夹杂冰块的层层海浪向我们冲来,撞击到船身上,而船就像浪间跳跃前行的烈马。
每次浪头打来,我们就好似迎头撞上了另一条船一般。
又如同我们正在河中穿行,而激流中密布的尽是卵石般大小的沙砾。
冰块如冰雹般不停地撞上来。
海浪平息后,冰山冒出来,依然踉跄摇摆,上下跳动,似乎要朝如生锈般的一面倒去。
接着,山体向后缓缓摆去,生锈般的一面浸入水中,冰山白色的下腹冒了出来。
此时,冰山已不再上下跃动。
它向上浮起,似要急于展示一下,经历过如此的辗转翻腾之后,它已悟得浮在水上的诀窍。
一分钟前,海面上还只有埃里克号,如今,它要和这座无人驾驭的航船分享水域。
庞然大物好似被海面上的倒影支撑着,它的水下部分若隐若现地隐藏在极深的幽暗处,我都觉得它一定是在海底行进了。
冰山平静下来之后,船员与乘客间响起一阵欢呼声。
冰山的海面部分刚高过主桅杆,离水面约100英尺。
也就是说,水下部分至少有800英尺深。
可是,有如其他迟到的冰山一样,它的寿命不会太长。
阳光下它会融化,会在冰面上形成多条缝隙,雨水和海水会从山体冲下。
它会神出鬼没地到处漂流,就像一艘没有船员,只有舵手舱露在水面上的海难船。
形状的变化会引起重心的变化,长久以来隐没的部分会随着冰山的翻转重见天日。
我们的船并无大碍。
我们绕过冰山,开始了一段峡湾里没有浮冰的航程。
在乌佩纳维克,没人知道皮尔里的任何消息。
我们起航驶向更北的约克角,8月1日半夜到达。
布莱克尼船长拉了三声汽笛。
没多久,爱斯基摩人的皮艇就从岸边划来了。
很多爱斯基摩人登上船,其中有三个曾在北格陵兰的探险中作过向导,他们曾和弗朗西斯·斯特德一道工作。
库克医生把我介绍给他们,说我是斯特德医生的儿子。
他们似乎觉得我来此地的目的是为了援救我父亲,于是话语中便有深深歉意,就如同他昨天才和他们分手,他们却已不知他的去向。
他们盯着我,似乎要度量出我的失望和悲伤。
三人中最年长的叫斯普斯,他正与库克医生交谈,语速快而柔和,仿佛在替他转达从哪儿来的讯息。
他告诉库克医生,皮尔里要么在伊塔,要么在英格尔菲尔德湾。
库克医生接受了请求,让他们与我们一道去伊塔,把他们的皮艇放在了船上。
离开峡湾转入伊塔狭窄的水域后,我们所看到的第一件事物便是海滩上爱斯基摩人的村庄。
一簇簇的皮帐篷,像我在书上看到的棚屋一样。
“夏天爱斯基摩人便住在这里。
”库克医生说道。
“海岸上面就是海象聚集的地方。
”像爱斯基摩人一样的人从山顶跑下来,很快我就知道,他们中大部分就是风向号的船员。
伊塔是个凹进颇深的港口。
平静的海面上泊着风向号。
船只完好,船帆收拢,似乎几个月来没有动过。
船长叫山姆·巴特利特,个子不高,是个壮实的纽芬兰人。
他一直盼着有船能带个人来,一个有权让他的船和船员与皮尔里,还有他的探险解除合约的人。
罗伯特·巴特利特是风向号上的大副,也是船长的堂兄弟。
库克医生把我介绍给他们。
他们都知道弗朗西斯·斯特德,也都安慰了我。
他们说,他们住在布鲁克林,但夏天常常在纽芬兰度过。
我在思忖,冒险结束后,他们得花多长时间去把我的事儿传扬开。
船只用绳索系着,并排泊在一处。
船舷上缘碰到一起时,就用捆着绳子的跳板隔开。
和埃里克号一样,风向号也是捕海豹船。
两船看上去非常相像,或许原本就是姊妹船。
两根船首桅杆就像一对獠牙一样。
“皮尔里在哪儿?”库克医生问道。
巴特利特船长指指海滩。
岩石遍布的山那头儿,背风处立着顶皮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