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的探险家》第15章(1)

他去自己住的地方,告诉他妻子我俩有事要谈,然后在客厅与我见面。

这是达科他最大的房间,我们可以坐在离门和墙很远的地方,尽可能不让我们说话的声音传到外面去。

即使我俩坐在里面,这个从未有人居住过的房间似乎依然空空荡荡,唯一的作用就是更增添了我不属于这儿的感觉,犯下了某种可怕的、不可逆转的错误的感觉。

即使回纽芬兰也不能更正这个错误,无论怎样都无法更正这错误。

我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即使是仅仅在脑子里,我也要一直走下去。

得知自己向往多年的事情不会发生,我也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个人,就这样回去,还不如像我母亲那样一死了之,像弗朗西斯·斯特德那样。

毕竟还是弗朗西斯·斯特德的儿子。

以前,我只在梦里有这样的担心。

"你不是我父亲?"我悄声问。

"当然是。

"他说,看上去很吃惊,接着不安起来。

"当然是。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往别处想。

从不会让你往别处想。

我想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德夫林,请你不要有这种感觉,在我这儿你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是何等的如释重负,刚才我是如何的害怕。

这也许会使他怀疑我的情绪是否可靠。

即使再一次得到了保证,我依然心存疑虑。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变得过分依赖他了,过分在乎他的认可,在乎满足他的期待,也在乎他满足我的期待,以为我俩所共有的是某种联系在一起的命运,这太危险了。

不应当这样去依赖一个人,更何况这是个如此捉摸不定的人。

我俩坐在壁炉的两侧,摇曳的火光映在壁炉上方的镜子里,映在装饰华丽的镀金天花板上。

虽然屋外很暖和,但他坚持要生火,说晚上这房间总是很冷。

我们没有打开灯,不过即使如此,我依然能看见头顶上的吊灯,没有点亮但依旧发出微光,被看不见的铁链吊在天花板上,仿佛悬在半空。

我俩没有面朝炉火。

他坐在沙发上,从那儿能看见两扇门。

我没有跟他坐一起,而是拉来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告诉我,"他说,"等我死了以后,等那些最容易受到真相伤害的人死了以后,你觉得你会做什么?""有些人已经死了。

"我说,"比如我母亲,弗朗西斯·斯特德。

""你在不在乎人们对他们的记忆?对我、我妻子、我的其他孩子的记忆?你在不在乎人们对你的记忆?""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是我父亲。

"我说,"没有人会知道。

你应当相信从我这儿你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是我父亲。

"我父亲,父亲,我终于叫出了这称呼。

听到这称呼,听到我没有按照保证只叫他"库克医生",他打了个哆嗦。

从此以后他会不会不再关心我,不再说我是他儿子了?可在信中,他却是经常用"父亲"和"儿子"这两个称呼的。

"我相信你。

"他说,"如果人们不像现在这样,谁还有理由害怕真相?可现在的人要是知道了真相,是绝对不会理解的。

"我一直在权衡是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犹豫不决。

从你到来的时候起,我倾向于前者。

希望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弗朗西斯·斯特德曾一度非常爱你母亲。

也许比我更强烈。

""他或许爱过她,但他肯定恨我。

"我说。

"在远征北格陵兰期间,18个月的时间,我了解他。

有人给你讲过他吗?讲过他长什么样?""除了不得已,没人提过他。

""我先给你讲弗朗西斯·斯特德。

他根本不知道人的动机,好的或坏的,根本不知道别人怎么看他。

他不觉得自己的性格水清可鉴,以为自己高深莫测,就像别人在他眼中的一样。

"他总是给我讲他自己的事情,以为这些事我很难想到。

他总是一本正经,几乎严肃认真地自我袒露,仿佛对他来说这是一种解脱:终于有人知道了自己的这个缺陷,那是多年来埋在心里的可耻秘密。

"'我不善言谈。

'他曾经说过,好像我从没见过他试图开口讲话。

"我简直不忍心告诉他,他喋喋不休向人袒露的那些事实际上都是常识。

我让他变得像个孩子在说话,真的像个孩子。

可他还有另外的一面。

假如他发现或怀疑有人拿他开玩笑,他会生气。

并不是生他们的气,而是他自己,气他的举止言谈让自己成了傻瓜,但通常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大家笑他,但一般都是善意的嘲笑。

他的'故事'大家有点知道。

我们听说他抛开自己的妻儿来参加远征,听说他不在时,他妻子死了,不过详情不知道。

我们大家以为她死于什么疾病。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他妻子和他孩子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

阿米莉亚只是曾经称呼他'我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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