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桥塔出现了。
我记得库克医生曾经写到他似乎觉得这巨大的拱门就是一尊雕塑,在即将竣工时有人偶然发现它自身还能作为一座桥梁。
在每座桥塔的里面,还有两个半椭圆形的,顶部呈尖角的哥特式拱门,像两扇被取走了玻璃的教堂大窗户。
曾经有人建议建造罗马式的半圆形拱门,可这个建议被否决了,采用了哥特式的风格,目的是为了平息僧侣们的愤怒,因为这座让大教堂矮了一截的大桥冒犯了他们。
一个拱门让朝东行驶的车流穿过桥塔,另一个拱门留给朝西行驶的车流。
我们朝东驶去,直到穿过了桥塔我才觉得自己离开了曼哈顿,真正上了桥。
直到我们穿过布鲁克林那头桥塔上的半椭圆形拱门,我才觉得自己到了布鲁克林。
在两座桥塔之间,我感到了一种暂离闹市,失去位置的快感。
突然间,周围如此空旷。
我觉得好像这是我昨天从船上下来后的第一次深呼吸。
火车仿佛刚刚驶过一个叫大家开窗的信号牌,旅客们纷纷放下车窗,车厢里猛地吹进一股爽快的凉风,大家闭上眼睛,面朝着风。
女人们把自己的扇子搁在一边,男人们摘下帽子。
显然,沉浸于从河上、从海上吹来的微风,这是大桥带给本地的一个奢侈,只有在这样的高度才能如此地远离烟雾,如此地凉爽清新。
人们面朝着风,如同在春天第一个温暖的日子里圣约翰斯的人们面朝太阳一样。
车窗放下时,一并吹进来的还有外面的声音:车轮的铿锵声、车轮下桥面的嗡嗡声、缆索奇怪的蜂鸣声。
我们刚一驶过布鲁克林这头的桥塔,车窗全又拉上了。
桥下,在沿河两岸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是那些仓房,从船上望去,它们仿佛是沿着水边铸起的一堵实墙。
船坞、干船坞、谷物升降机、货运站,还有在它们的阴影下库克医生度过童年的炼糖厂,好像维持纽约城五大街区生活的所有东西都是从布鲁克林运来的。
布鲁克林的这部分街道要比曼哈顿的宽敞,人行道也一样,因此街道和人行道都不那么拥挤。
这里的汽车比曼哈顿要多,不过,马拉的车辆就更多了。
街上驶过一辆闪闪发亮的四轮四座大马车,顶棚撑起为它的主人遮挡太阳,两匹马跟车夫一样梳理得油光水滑的,车夫手持缰绳高高站立,仿佛在向所有其他车辆显示自己车辆的优先权。
在默特尔大道有个车站。
到那儿后,我问一个跟我一起下车的旅客去布希威克街和威洛比街的路口怎么走。
他说:"你应该继续坐下去,那地方也有个车站。
"他给我指了路。
我沿着布希威克街步行,经过一片接一片的用砖砌成的坚实的独幢楼房。
这些楼房外表很不起眼,看上去更像堡垒,不像住宅。
库克医生的房子也不例外。
这房子楼高三层,中间有个五层的小塔楼。
最上层的窗户呈山形,下面几层的窗户是凹进去的,上面是半圆形弧拱。
房子被一圈铁栅栏围起,不过没有前院。
我把胳膊伸过栅栏就能摸到房子。
前门差不多就开在人行道上,之间只隔了几级水泥台阶。
门洞凹了进去,顶上是用黑大理石一层一层垒起的拱门,拱门的底座、门的两侧是两根嵌入墙内的白色大理石柱子。
没有什么地方能找到库克医生的名字,也没有哪儿写着这房子住着一位医生,里面还有个诊室。
仔细查看之后我才发现,门上塞邮件的狭缝上方有几个花押字,几个小小的银字:F. A. C.我思忖着是否敲门,但想想这样做除了让我们俩尴尬之外也许没有别的结果。
很难说谁会在房子里面。
朋友、同事、病人。
我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自报家门。
站在屋外,我可能会被他或其他人从窗户看见,或者他可能会出来,或在门口出现,与谁道别。
我从口袋里掏出表。
12点半。
我只用了旅店侍者所预计的一半时间就赶到了这儿。
我在附近转悠了一个小时,从一处走到另一处,寻找庇荫的地方,可很难找到。
这地方没有公园,没有遮荫的商店,只有一幢接一幢没有尽头的房子。
我站在那幢房子的街对面,在另一幢楼房的跟前,头顶上的树叶半遮半掩着阳光,双手交叉着把提包提在面前,好像这样提着包能让我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这样的动作更显得合理。
掠过蜂拥来去的马车、大车和汽车,我注视着那幢房子。
仆人一个接一个地从靠屋后的那扇门离开了。
2点20分,我被热得头晕眼花,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可没有见到他,我怎么能回曼哈顿过夜,让这一天的大事半途而废呢?如果等下一次--不论何时--我再从曼哈顿来布鲁克林,我会显得很荒唐,整个事情都可能弄糟的。
我穿过街道。
房子的前门开在中间那栋高大塔楼的底层。
我差点没找到门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