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真是不公平,宁河镇上三大盐灶,张天禄的天禄灶被损不到三分之一,赵源清的广宁灶几乎没受太大影响,只有自己的盐灶被毁掉大半。即使再重新弄起来恢复生产,自己拥有的宁河镇第一大盐灶的名头,恐怕也是很难保住了。
回到家,他去母亲屋子问安。儿子杨元锦高兴地跑来抱住他,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他疼爱地捉着儿子狠狠亲了一口,只有看到孩子的时候他心里的烦乱才稍稍好一点。
母亲翻着瞎掉的眼睛说:“门口乱哄哄的在闹什么?我想出去看看,管家不让,说让我歇着有蒲文忠在呢。”
“没什么,外地的工人来要工钱,我已经让蒲文忠打发他们去领了。您只管带好孙子就是,其他事不用操心。”
“哦,我也知道我操心不上,连问问你都不耐烦……”
“娘,您又来了,我在外面诸事都要操心,已经够乱了,您就不要再添乱了。”
“这次三大灶就咱们受灾最重,我看哪,都怪蒲青莲这个丧门星进了屋,把晦气带给了咱家。”
杨延光皱起眉头,说道:“娘,您不要乱猜测。”
“那你说,为什么偏偏就只咱们家最倒霉?我看人就是分个灾星吉星的,人家都说那个沈玉林就是吉星,自他当了赵家的上门女婿,赵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红火。”
“娘,你不要再说了,有些事是说不清楚的。那您说这宁河镇突然发了百年不遇的洪水,也是蒲青莲带来的?我看她哪有这本事。再说了,她虽不讨人喜欢,好歹也为杨家生了孙子,您就不要瞎想了。”
大风过去后,镇上一片狼藉,洪水已经把这个小镇摧残了一次,风又把它蹂躏了一遍。房屋倒了好些,露出一片片的空地来。看着那空旷的景象大家都觉得很眼生。树也少了好些,没被吹倒的那些树虽然还在,叶子却所剩无几,光秃秃的枝干让人仿佛觉得冬天到了。最不习惯的是那些吊桥没了,只有光溜溜几根铁索悬在河上空,不仅看着别扭,更是带来极大不便,以前过河只需走过吊桥,现在得到河边坐小船渡过去。
好在雨停了风住了,太阳终于出来了,人们赶紧治理河道,抢修吊桥,清理盐灶,搭建房屋,办理丧事。但天虽然晴了,却又一日热过一日,一下子升到四十多度,太阳仿佛不满前段时间被水和风抢了统治地位,此时要变本加厉地夺回来。毒日头天天热辣辣地煎烤着忙碌的人们,把他们晒得一层层地冒油汗,晒得头上冒青烟,吱吱的快要燃起来。人们感叹说:真是落雨一包糟,天晴一把刀呀!
镇子以前很热闹,路上不通,河里也不通,半边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排排的店铺,小贩们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回响着他们的叫卖声,孩童的笑闹声。河里挤满了船只,一船船的盐运出去,一船船的米面、布料、山货等运进来。各船为占地方停靠争吵,船工只穿着短裤站在船头,和河边洗衣的姑娘调笑。茶馆里坐满了喝茶听戏的人,饭店里一张桌子一晚上得轮番使用几次,藏春楼的姑娘个个漂亮,个个不闲着,两层的花船上灯火与笑语欢声通宵达旦……
而今路上也热闹,河里也热闹,不过路上是抬着棺材出殡的人群,天天都有几拨,哭声伴随着凄凉的乐声,一阵阵地响过来,又渐渐地响过去。河里是抢修河道的人们,两人一组抬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大石头,他们从水里抬起石头运走,有时还得潜到水里先把石头弄到岸边。他们使力时喊着号子,汗水雨点一样从身上滴下,虽然被烈日晒得皮肤发烫,心头却是一片冰凉的疼痛。
熊老汉这段时间的生意是空前的好,来买纸钱的人络绎不绝,以前做好一批很久都卖不掉,现在他和老婆天天晚上都在小作坊里忙碌,不然几天不做就供应不上。虽然他也并不想看到镇上这些熟悉的乡亲死去,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生意是好起来了。
这天一早起来,他发现做好的纸钱少了一大摞,觉得很蹊跷,谁还会偷这玩意儿?不值几个钱的东西,办丧事的人家也不至于想省这点钱吧?想来想去,他怀疑是胡铁匠因上次树砸坏屋顶的事怀恨在心,现在看他生意红火,故意指使人拿了,好让他没得货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