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答应不为难她。她惊讶地望着他,只听他又说道:“不过,你得补偿我,答应我另一件事。”
“是什么,不会是我做不到的吧?”她很紧张,生怕他又提什么非分的要求。
“你别怕,绝对是你能做的。我只是要你一天的时间,让我带你去万顷池玩,而且要穿上我送给你的漂亮的纱衣。”
“好的。”她只得答应。陪他出去玩一天,总比面对无穷的麻烦好。
“高兴一点,我走了,嗯?”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转身继续吹着笛子走掉了。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听着笛声若隐若现,赵云珠的脸上挂着泪珠,痴痴地站在这片一夜之间出现的桃花中,恍然如梦。
常福生接了趟拉纤的活儿,要拉到重庆,得去不少日子,心里有点放不下又身怀有孕的老婆阿秀。
阿秀看出丈夫的心思,说道:“不要紧,得明年才生呢,你就放心地去吧!”
“老人说刚坐胎孩子还没长稳当,你一个人又要做家事又要带采采,别把孩子累掉了。”
“我哪有这么娇气?还是那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留也留不住。”阿秀扑哧一笑。
常福生抱着她,悄悄在她耳边说:“咱这次一定是个儿子吧?”
“嗯。”阿秀有些脸红,但还是低声说:“要不是的话,我再给你生!”
“好老婆!”说着常福生叭地亲了她一下。
这次运盐去重庆的船老板待船工很不好,出了名的刻薄,以至于人们已忘了他的大名,只叫他的外号“抠算盘”。“抠算盘”在方言里是算盘打得精,斤斤计较的意思。对于这个外号,抠算盘倒并不生气,还说什么生意人就是要会算计嘛,不算计哪能挣钱,哪能发家?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抠算盘还真成为了一个大船老板。
船工们在内心里是很不愿意为抠算盘拉船的,但为了养家糊口,也没有办法。有活干就不错了,哪还轮得到他们挑三拣四?所以明知在抠算盘手下不会好过,还是只得伸起脖子往里钻。
这帮临时招募的船工们聚拢一开船,心情就不太好,知道这一趟不仅比为别的船干活挣得少,还吃得差,每顿只有发霉的米饭和“老梭边”下饭。“老梭边”是那种老得起筋的发黄的菜叶子,别说给人吃,喂鸡鸡看一眼就走开,喂猪猪会号叫抗议。
船工拉纤是重体力活儿,体力消耗大,每顿还不能吃得太饱,吃太饱拉不动,所以拉下水船每天吃四餐,拉上水船每天得吃五餐。这餐餐都是霉米饭加“老梭边”,怎不让人倒胃口。
常福生想起这些事也心烦,但他天性乐观,也不多想。船一拉出去,正好是朝阳初生,红日从河面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暖暖地照在这帮被称为“水爬虫”的纤夫身上,如一只温柔的大手,轻轻抚着他们赤祼的后背,早上清新的江风,也吹起他们凌乱的头发。随着江面的渐渐增宽,常福生的心情也开朗起来,领头唱起开船的莫约号子:
王出宫又则见红日高照,
有宫娥和彩女送孤出朝,
王头戴飞王帽二龙抢宝,
身穿着淡黄袍龙绣九条,
腰系着蓝田带内嵌八宝,
脚穿着无忧履踏定金鳌,
龙书案摆玉印霞光万道,
金炉内焚宝香瑞气千条,
金钟响玉鼓催王登大宝,
谈一谈先贤主执掌龙朝。
欢快有力的调子加上神采飞扬的唱词,常福生不禁感到有一股豪气从心里生出来。是的,他不过是个拉纤的船工,可是在唱号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皇帝老子,高兴时愁闷时都可以唱,想唱哪首就唱哪首。
拉船拉到快中午,日头越来越毒,晒得这帮纤夫们后背都直冒油汗。大伙儿停下来上船吃饭,果然又是霉米饭和“老梭边”,不仅如此,连咸菜都是臭的。做饭的厨子叫烧火幺爸,人特别懒,本来宁河盐泡咸菜是又香又脆,但他懒得给泡菜坛子换水,所以泡出来的咸菜都臭烘烘的。